正文 情逝(1 / 2)

夜已漸深的公安大樓裏燈火通明。

看著戰友們進進出出忙碌的身影,雅洛忽地身心俱疲。天翻地覆的一天,隻盼著一切快些結束。

宋隊匆匆走到她麵前,神色有些為難,“小魚,孟之陽來做筆錄了。”

明顯地一怔,“這麼快嗎?”

“他說,除了你,誰都不予配合。”

果真還是躲不過,她又何嚐不知他的性子。苦笑著起身,該來的總是要來。

她在他對麵坐下,他那赤裸的目光,沒有絲毫收斂的意味,像是要生生把她鑿穿。一身英氣的戎裝,原本柔和的麵部線條,也因帽簷上方的璨亮警徽變得硬朗剛毅起來。

“姓名?”一開口,發現聲音有些不可遏製的顫抖,卻是習慣性的公式化口吻。

孟之陽痞痞地笑開了顏,“連這個也不記得了?你還真是絕情呢,方警官。”

她心顫了顫,咬了咬唇,不敢抬首,“我是例行公事。”

“哦?公事?所以我是公事?與我牽手擁抱接吻都是公事,哦對了,還陪我睡過覺。”

這樣的他好陌生,不可置信地抬頭,祈求著望他,“你別這樣……”

“我怎麼樣?隻是欣賞你為了公事而……不惜獻身。”

支撐著她的那股氣力突然泄得幹淨,豁地明了,愛也好恨也罷,幾多付出幾多虧欠,如一場繁華散盡,到今日都算是走到了末路。

忽地整個人都鬆了下來,複而頷首下去,緊了緊手中的筆,“謝謝你的讚賞,現在我們可以開始做筆錄了嗎?”

她一麵嘲笑著自己原來麵對他也可以冷靜至此,一麵高效有序地處理完一切,最後再未看他一眼,隻是冷冷地拋下一句“謝謝你的配合”。

抱著卷宗轉身出了門,才發現早已是渾身乏力。空蕩蕩的感覺在胸臆間蔓延,虛脫般地靠在牆角。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個高大的人影,緩緩地靠近,漸漸地與她的重疊。迷惘著抬頭,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熟悉的溫暖,黑絲眼鏡後的那雙平時看來略為淩厲的丹鳳眼,此時正炯炯地望著她。

鼻頭忽地一酸,像是飄散四空無根的蒲公英,終於找到了歸宿般,把整張麵龐埋在他的陰影中,垂著頭,喉頭澀澀的,“浩淼。”

那人輕柔地撫著她的背,“沒事了,我來帶你回家。”

“招惹了我,這麼容易就想跑掉嗎?”冰涼刺骨的嗓音在空曠的走廊上回蕩著。深邃的眸,墨黑得沒有情感,銳利地打量著她信手挽住的男人,眉宇間盡是一派正氣,英姿不凡。半晌,他邪佞一笑,“看不出來,你勾引男人的本事真不錯。”

空氣中倏地充斥著劍拔弩張的意味。那正氣的眉宇微微皺起,卻仍是斯文有禮,“幸會,我是言浩淼,方魚的未婚夫。”

“未~婚~夫?”俊顏霎時一陣青一陣白,仿佛被推進了冬日結冰的湖,每一個音節都透著瘮人的寒意。雅洛似認命般地無所畏懼起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直以為在心中生生不息的,除了念,還有希望。如今這一點頭,卻熄滅了心內希望的光亮。

孟之陽戲謔地瞟著眼,“那你必須知道,她在這幾個月裏,都做了些什麼……”

“孟之陽。”雅洛厲聲打斷他,緩緩走到他麵前,仰起頭,那近乎乞求的眼色望得他胸中可恥地疼痛了起來。

“不要這樣好嗎?”

曾經的夢囈,一語成讖,“我說過的,要是有一日你騙了我,即便是不擇手段,我也要把你留在身邊。”

“…可是浩淼他,是……秦老師的兒子。”

秦老師?墨黑深邃的眸中邪魅褪去,空餘頹然。豁然明白,那些咄咄逼人的傷人話語,卻是有意無意的不舍和挽留。而此刻看來隻是一段蒼白無力的追逐,一場徒勞無功的垂死掙紮。

“你總是有你的理由,讓我無可辯駁。而我,卻是一個跳梁的小醜,總是在你麵前演著可笑的獨角戲。”

寂寥的背影漸漸遠走,消失在燈火的盡頭。這樣的結局早已被設定,可真的到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空了。

恍惚間,忽有一股溫暖從手心傳來,言浩淼用他那高大的身姿阻了她遠望的視線,“我們回去,好嗎?”

她回過神,淡淡地笑著,卻有些內疚,“我這麼沒有交代地跑掉,秦老師一定很氣我吧。”

“是啊。”浩淼的目色總是坦蕩,她有些無措地低頭回避著。卻聽他忽地有了絲絲的笑意,“那是一開始,後來擔心你都來不及,畢竟你是她準兒媳。”

眸中泛著隱隱的濕意,其實她是幸福的,今後應該也能一直幸福下去吧。

“浩淼,對不起,我……”

浩淼緊了緊握她的手,“這幾年來,你對工作的投入和犧牲我都看在眼裏。不必解釋太多。”

雅洛從未覺得自己如現在般可惡。

她曾經失去過,所以因此愈加懼怕,因為懼怕,所以曾在很長的一段時日內寧願孤寂。

她在自己的清冷世界中浮浮沉沉,卻忽然在某一日,一根救命稻草拋向了她,她猶豫了許久選擇了緊緊拉住,終於被言浩淼拖上了岸。岸上有久違的光明和溫暖,於是她變得貪婪,貪婪地依賴著他們,貪婪成了她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