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嚐不知孟之陽仍是她的心魔,越靠近,心魔愈盛。一瞬間,她的心念轉過了百轉。也許,經曆了這些後,她無法讓自己轉眼便幸福著,她不該這麼地,自私。
“可我……”
浩淼的視線忽地越過了她。
雅洛莫名轉身,宋隊卻已近在眼前。他衝浩淼點頭,“言副檢。”
然後略微焦慮地對著雅洛,“我們剛剛提審了何堯,想問出寧逸可能的去向。結果他說…你應該最清楚。”
雅洛愣了愣,“何堯,是在哪裏被逮捕的?”
“暮山山腳。”
她定了定神,不知為何,Cesidier毫無任何征兆地從腦海裏冒了出來,“那麼,也許我的確知道。”
警車一路呼嘯盤旋著上了山頂,變幻的燈光和熙攘的人群使得Cesidier一瞬間失去了它原本的韻味。那些全副武裝的人,訓練有素地築起一道人牆,迅速將它合圍了起來。
雅洛站在外圍,麵無表情地等待著。忽地,她的目光定格了,那裹在大衣中的纖瘦身影,此時更是說不出的蕭索落寞。
那個纖瘦的身影向她走來,想要穿過人牆,卻被扛著槍的武警攔下。她不辯駁也不反抗,隻是灼灼地望向雅洛。
無奈上前,將她帶出人牆。
依舊是遠離喧囂的邊角,山下也依舊是斑駁的萬家燈火,甚至連風的溫度都幾近相同,隻是上次是秋風爽朗,這次卻是裹著無孔不入的潮意,濕濕黏黏的糾纏入心。
“沐雲,你怪我麼?”
她笑笑,卻沒有半點回答的意思,隻是徑自追憶起過去。
“我跟寧逸認識那年冬天,洛杉磯真是冷啊。我獨自在美國生活了三年,我那對爆發戶的父母,心中隻有那個可以繼承家業的大哥。至於我,他們總以為把我送出國,讓我衣食無憂,已經是很好的交代了。”
雅洛隻是靜靜地聽著。也許看似灑脫隨性的人,其實最是忍受過孤獨的煎熬,而後大徹大悟。
“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有的是花不完的錢,所以每晚都泡在夜店,到處尋找刺激。喝酒、打架生事,甚至開始迷上了毒品。寧逸遇到我那天,我正衣衫襤褸地被人追著砍,他拉著我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
後來怎麼脫逃的我不記得了,總之是跑得虛脫再加上…犯了癮,醒來的時候是躺在寧逸家中。他的家很幹淨簡潔,有很大的窗台,一睜開眼,仿佛我晦暗的生活亮了起來。他拿著我的畫筒,對我說,你真的很有天賦,隻是不該隻有陰沉的色調。
之後,我便在他的幫助下開始戒毒,那真是一段難熬的日子,像是幾千蟲蟻在身上爬、啃噬你的肌肉經髓,那感覺我一輩子都忘不掉。可是無論我再怎麼癲狂,他始終沒有放棄過我。那時我偶爾也會迷惑,他戒毒的手段為何這麼地專業,現在想來,原來如此。”
沐雲輕笑著低頭,“我曾是那樣的我,你不驚訝嗎?”
“不,我相信每個人之所以成為此刻的自己,都是過去在作祟。”
如果,她隻是喬雅洛,現在會是怎樣的?是教書育人的辛勞園丁?還是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或者,她從來不是喬雅洛,又會在那些歲月裏遇見別的誰,還是會與他以另外的形式相遇?隻是,永遠沒有如果。
果真是難求的知音,沐雲眼底有些黯然,“所以我不怪你,你有你的立場。但是寧逸,他是我在很長的一段時光裏唯一的依靠,是我在暗夜獨自漂泊時的一盞孤燈,我感激他,欣賞他。所以我和你,從此再不是朋友。”
好似在一刹那明白了那種感覺,幾千隻蟲蟻,現在又何嚐不是在啃食著她的心,她淒涼一笑,“沐雲,謝謝你,那麼地坦白。”
灑脫依舊地伸出手,“那麼,保重。”
“沐雲。”雅洛忽然想起什麼,起身叫住了她,“最後一次,你能不能告訴我,寧逸,他到底在不在這裏?他一定跑不掉的,不要做無謂的掙紮。”
她並未回頭,聲音在山間顯得空曠,“你住院期間,寧逸曾經來過這裏。那天,他的心情像是很不好,說的話當時想來真是莫名其妙,他說,如果有一日,你跟他站在對立的位置上,讓我不要怪你……他既早知你的身份,本來可以一走了之,我不知他為何會留下來,也不知他為何直到最後一刻才選擇了逃走……我和寧逸,我們的心並不如你大,隻裝得下身邊的人。這也是我們與你最大的不同。”
是了,她多可笑,竟會以為寧逸會拖累沐雲。沐雲又是何其了得,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生生在她和他們之間劃下了天河,從此是陽關道和獨木橋上的兩類人。
那日山頂微涼,他們曾說過的隻交知音、不論背景,言之鑿鑿。此時想來,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