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三更天,宮內宮外司晨的公雞都在啼叫,遠的、近的,隱隱約約是那麼悠遠深長。既見君子,雲胡不夷,此刻耶律阮心中怎能安寧,他顫抖,他彷徨,更多的是激動。論學識他不必漢人差,經史子集無一不通,尤其是《詩經》,蕭?教他第一篇文章就是《詩經》,在蕭?的溫柔教導下,耶律阮把一部詩經背誦得爛熟於心。他懂得,他猶豫,是不是在說給他聽的?一定不是,她沒看見我。那她為什麼要背對著窗子呢?是不想見我?是在趕我走?哦,我是個太監,這身裝束,她昨天就認為我是個太監。
耶律阮心裏一陣喜一陣苦,像個傻子站著。許久,那女子一聲歎息,幽怨綿長,耶律阮心中一緊,差點叫出一聲姐姐。燭火熄滅,小院立刻又安靜下來,隻有冷冷的月光照在耶律阮臉上。他想打自己的臉,為何沒有勇氣。燭火熄滅他的一腔火熱也瞬間變得冰冷如灰。垂下頭轉身,再回頭看一眼,拖著欲走還留的腳步離開小院。
子夜時分回到聚仙樓,耶律安博四人早已入睡,他輕輕進入臥房合衣躺下,眼前領亂紛紛又思緒萬千。
日近晌午耶律阮才睡醒,喬榮已經等候多時,在廂房和耶律安博陪著說話。小廝伺候耶律阮更衣洗漱,吃過茶點,喬榮進來請安。詳細說了這兩天的事情,四月十五晉國皇太後五十壽誕,各國使節都要來覲見朝拜,契丹大皇帝陛下任命耶律兀為副使,不日就到汴梁。馮玉升任右仆射兼中書侍郎,權勢直逼馮道。王家平靜如初,江湖人士有的等得不耐煩偶爾肇事也被墨教門徒收拾。其中還有景延廣的手下喬裝打扮成江湖中人,驅趕肇事的人。奇怪的是浪蕩教幫助耶律璟在汴梁和鄭州大肆購糧,並雇大船把守渡口準備運糧北上。
“石重貴想搞些大動作,那就讓他搞吧。自取滅亡也奈何不得誰,劉知遠若進京你準備一些重禮悄悄送他。什麼也別說,他是個聰明人。”耶律阮沉思片刻繼續說:“威勝節度使何重建也要拉攏一下,一旦晉國和我契丹開戰,晉國的兵馬錢糧都要從他那裏籌備,南方富庶,石重貴和南唐李璟交好,又是親戚,唇亡齒寒,南唐必然以財物支持晉國,往來運輸都要從何重建的領地經過。不過何重建是個軟硬不吃的人,你要想想辦法,投其所好。拉攏過來。”
喬榮越聽越驚,冷汗淋漓,他是漢人,投降契丹是為了保命,在汴梁背著罵名也是為了保住喬氏家族的基業。他不想有戰亂,深知契丹的強大足以蕩平晉國。契丹人有多凶殘也親眼目睹,中原百姓不能再遭受戰亂之苦。他震驚耶律阮的長遠目光和才智,這樣一個雄才大略的人存在不是中原百姓之福。他甚至心裏起了殺機,隻是隱約一閃,口中答應著,心裏盤算如何應對能化解這一場危機。
耶律安博四人更是深深敬佩耶律阮的才略,各自伸出大拇指讚頌。蕭萬汝心直口快用契丹語讚道:“兀欲神武英明如若啜裏隻轉世。”蕭肆冪臉色劇變,用契丹語罵道:“蠢材!不許胡說!”
兀欲是耶律阮的乳名,啜裏隻是太祖耶律阿保機的乳名,契丹人對其所敬仰的人物都以乳名稱呼,而顯示親近忠誠。上京早有傳聞,說耶律德光百年之後皇位傳給耶律阮。律述太後喜愛自己的小兒子耶律李胡。李胡生性殘忍酷虐,皇族和朝中大臣都不喜歡他。律述太後曾在一次宴會上當著眾皇族和大臣的麵對耶律德光說將來帝位傳給李胡。耶律德光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打個哈哈喝酒敷衍過去。
耶律阮經營鞏固自己的勢力,耶律安博和蕭肆冪四人也是忠心耿耿在耶律阮周圍做事。蕭萬汝這話若傳到上京律述太後耳中無疑會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宮廷之變。耶律阮聽了也驚出一身冷汗,看看喬榮並沒有什麼反應,也許他聽不懂契丹語,這才放心。他沒有想到喬榮是個機靈鬼,通曉契丹語會寫契丹文字。喬榮把這句話暗記在心,想著日後如何捅到律述太後耳中。
耶律阮溫怒蕭萬汝一眼,繼續道:“浪蕩教最先發現钜子令如今跟著述律忙著賑災,這大概是費溪雪的主意。我看王家不必再去守候,注意費溪雪的動向就行。最主要的是燕平公主,她和柳南山一起去的綠煙山莊。柳南山不來汴梁想必她也在尋找。”
喬榮和耶律安博等人領命,耶律阮想讓喬榮順便打聽一下北苑宮女的事兒,想想還是忍住,一個契丹的王爺去打聽一個晉國的宮女有失體統。他也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有私情。
吃過午飯耶律阮無心出去閑逛,就在房中讀書。耶律安博四人小心伺候,有事稟報,無事就在聚仙樓大堂小酌聽聽汴梁市井之言。
入夜,耶律阮再次收拾行裝去北苑。跳上宮牆伏視片刻正要跳進苑內,突然看見在離他三十多丈的西邊一個黑影跳進苑內。這人絕不是值夜的侍衛。這幾日汴梁江湖中人眾多,這黑影一身夜行衣,若想盜竊皇宮大內財物他來這荒涼的北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