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進來兩個小廝上菜,杯、筷、碟子、都是精致銀器,五人感歎汴梁城的奢華。上的菜也都是北方遊牧民族愛吃的:旋煎羊、白腸、鮓脯、凍魚頭、冬月盤兔旋炙、滴酥水晶膾、乳炊羊、燒臆子、入爐細項蓮花鴨、簽酒炙肚胘、虛汁垂絲羊頭、入爐羊羊頭、簽鵝鴨、簽雞、簽盤兔、蔥潑兔、假野狐、金絲肚羹、石肚羹、炙獐、煎鵪子等滿滿擺了一桌。酒是陳年女兒紅,耶律阮麵對美味佳肴隻是動動筷子,隨便夾一樣,喝一杯酒很是清淡不比北方的烈酒。
“公子爺似乎有什麼心事,請說出來讓屬下們一同參詳。是沒見到石重貴?”耶律屋質豪爽耿直,見耶律阮喝酒吃菜漫不經心他自己喝酒也索然無味。他聽得懂中原官話,但說不好,就用契丹語問。
“不是……”耶律阮笑著掩飾住心事。他佯裝高興和四人碰杯:“連馮道和景延廣都見到了。”他把石重貴和親、封官、馮氏進宮的事兒說了一遍。蕭肆冪沉穩,放下筷子思索著說:“看來晉國要和我契丹國有一戰。”
耶律屋質不解問道:“為何這樣說?”
蕭肆冪道看看耶律阮又看看耶律安博和蕭萬汝道:“不稱臣有一半是景延廣的主意。石重貴能這樣也是個強硬的主兒。如今和親兩個人都有利,互相依靠。馮道的兒子有了兵權,一旦北方有事馮道不能再和稀泥,他兒子已經拴在了石重貴的繩上,也隻得盡力支持後援。就馮氏來說,石重貴借這個機會培植自己的親信,現在禁軍、羽林軍還有大內侍衛首領都是他提拔上來的,更替前朝老臣,他也是羽翼豐滿。再看看汴梁的繁華,酒樓都用銀器,這一桌酒席不下千兩銀子。聚仙樓兩個人小酌最低就得花掉百兩銀子。有錢才有後援,才有兵馬糧草。石重貴近期的舉動說明他有這個信心和我契丹國開戰,隻是還沒找到合適的理由。”
蕭萬汝是個火爆脾氣,一拍桌子,雙目像銅鈴一樣怒道:“這個狗皇帝,我今夜就潛進宮去殺了這長反骨的孫兒!”
耶律安博拉住蕭萬汝笑道:“你這火爆脾氣什麼時候能收斂一些?晉國皇宮方圓二十裏,宮殿房屋幾千間,你一間一間去找?半個月你也見不到石重貴的影子。”
蕭萬汝頓時氣餒坐下喘著粗氣道:“我馬上回國請求皇上發兵攻占汴梁搶他娘的三天。”
耶律阮揮揮手:“你那都是莽夫之舉,汴梁早晚是咱契丹國的。現在是兩件事,命喬榮注意晉國朝中的動向,你們時刻關注著王家和钜子令,隻要收服了江湖上的各幫各派,兩國開戰我契丹就少了許多麻煩。”
耶律安博等四人領命,耶律阮踟躕半天又說道:“我晚上還要再進宮一趟……再探些消息。你們四人吃過飯就各自休息罷。”他躲閃著四人疑慮的目光,起身離座去更換那身太監衣服。耶律安博等知道他有心事也不好詢問,各自心裏盤算著如何暗中保護。
耶律阮交亥時才進入北苑。雖然他穿著太監的衣冠,佩戴有身份標識的魚袋,皇宮裏的太監是不能隨意出宮的。他躲過巡邏的兵丁和大內侍衛,施展輕功跳上宮牆伏在上麵等了許久,確定苑內沒有巡邏的侍衛和暗樁這才進入苑內。和昨夜來時的位置方向不同,耶律阮摸索很久根據依稀記憶終於找到那個小院。
上弦月比昨夜大了一些,潔淨如水又如境,照亮整個院子。耶律阮踩著花徑輕輕進入院子,深夜涼風習習,不時有花香隨著微風襲來,月光把他修長的身影照在花叢中,是那樣安靜。他站立在昨夜停住的地方不敢再往前一步,生怕打破這寧靜的夜。
依舊是昨夜的燈影,那女子在窗前似乎在沉思。燈影忽然晃動一下,那女子轉一下身,也許發現了耶律阮?耶律阮心下一陣緊張,想轉身拋開,腳下卻一動不動。他感到羞愧,又有些戀卷,即將是三十歲的男人,契丹國的王爺,僅次於耶律德光的人物。不論五京宮中的宮女還是這晉國的宮女,他想要的,隻要是有那個意思,沒有做不到的。現今深夜跑到異國的皇宮對著一個宮女,這讓耶律安博四人知道會怎樣的笑話自己?他一生中三個女人,母後、蕭?和王妃蕭撒葛隻。孤僻的性格讓他極少接觸女人。蕭撒葛隻在她眼裏是個小妹妹,有點契丹人的粗野,婚後兩個人平淡如水。耶律阮沒有感受到一絲溫柔而要時時照顧她、教導她如何去做一個自己心目中的女人。蕭撒葛隻做不到,她是純粹契丹人的血統,隻是一個馬上遊獵風風火火的女人。
他又想到耶律璟,眼前出現費溪雪的舞影。他開始嫉妒這個皇弟,二十歲的皇子什麼政事都不問,隻知道遊山玩水,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為什麼那麼快樂?身邊有個絕色佳人,耶律璟風流倜儻,他和費溪雪在一起,真是……真是羨煞人間的神仙伴侶。他忽然一驚,為什麼要嫉妒?心裏那麼酸?難道是對小院的這個女子動情了?
眼前這個女子端莊秀雅,是她一個人深居冷宮孤苦?和耶律阮小時候的處境相同還是她那嫻雅秀麗的神態和蕭?相似?耶律阮糾結不清,這個讓他敬畏的女人比蕭?更有幾分成熟。
那女子仿佛猶豫一下,沒有出屋。繼而背對著窗子坐下來,散開發髻,長發披肩輕輕吟唱道:“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