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漫道苦旅(5)(1 / 2)

石頭漸漸清晰的思緒中,肯定了眼前這匹狼就是和他有著極其複雜關係的那匹狼。他頓時產生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對於人類而言,有些不可思議,他想赤手空拳走近看看它,哪怕它是做了一個狡猾的神情,等待石頭落入它血腥的陷阱中。而石頭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他隻想走近它。這種感覺愈發強烈,不亞於想見他的生母。而那匹在高處的狼,伏爬著,一動未動,更沒有那種野獸身上時刻警惕的神態,眼睛也微閉微開,看不見它的尾巴,如果它的尾巴是放鬆地爬在地上的,那麼它是全部把自己交出來了。

石頭鬼使神差地行動了,他慢慢地向西邊的石坡走去,之間的距離一直在減少,氣氛在石頭心裏越來越緊張,從他跨出的第一步就做好了成為狼獵物的心理準備,除了以命確認外,他什麼都不在乎了。他本身就和牛羊馬一樣卑賤,任由被宰割的對象,沒有地位,也不知道什麼是尊嚴。他吃的是肉,卻和長肉的牛羊馬生活在一起。阿木爾把他看成一個人,頭一次他成了人,他有了安達,成了一群山鷹的安達,雖不知道自己的尊嚴,但漸漸懂得了草原的尊嚴,他恨透了日本人。

石頭上去了,和狼之間隻有一步之遙。他看清了它的整個身體,尾巴像他想象的那樣是完全放鬆的,但他緊張地走到它跟前的時候,老狼發出了嗚嗚的叫聲,像是向故交打招呼的聲音,更像年邁體衰的母親看見兒子的聲音。它自然地翻過了身子,肚腹露了出來,脫毛的四肢朝天。石頭往往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景,他毫無意識的跪了下來,低著頭抽泣起來,眼淚像洪水一般傾瀉出來。

他已經完全明白了一切,不用在證實什麼了,一隻猛獸如此善意的舉止,已經說明了一切。它輕輕地咬著石頭的手搖來搖去,就如一個老人拽著小孫子的小手搖來搖去那樣,石頭一隻手在它的腹部撓來撓去,感覺麵前不是一匹猛獸,而是一隻生完羊羔精疲力盡的老母羊。

石頭知道了這是一匹老公狼,他自己的淚水還是止不住流,滴答滴答濺到老狼的鼻子上,它卻表現極其願意,一點不反感。

石頭發現了一個令他更揪心的現實,離老公狼半米外,一堆狼骨頭。皮毛已經被風吹散了,不知何時就死了。狼骨頭還保持著一匹狼伏爬的姿勢,沒有挪動過,說明了那匹死去的狼大概是老死的,而且是這匹公狼的老伴兒。狼的那種親屬情,尤其母狼和公狼之間的感情,已經在草原流傳千年了,長生天總見證著,從西到東,從北至南,草原的狼就是長生天麾下的崇高使者。它們有著凶殘的爪子,也有著人性中難有的豪情和悲壯。石頭哭著,在母狼的骨頭麵前,拋灑了些奶酒,深深跪磕了三頭。把把僅有的口糧,一串風幹的牛肉,從懷裏的塑料袋裏拿了出來,提到老公狼的嘴邊,公狼伸過來嗅了嗅,叨去了。石頭看著它腰骨都快露出來了,心很酸,大概老公狼也很久沒有進食了。

明顯,它進食的樣子,也全不是一隻威風的狼了。就是使出全部的氣力還是吃力,像位老人吃幹奶酪一般的難勁兒。

這幾天的天氣特殊好,好似是預先安排好的。白天豔陽高照,夜晚月亮通明。石頭和老狼待到了午分時,石頭要為老狼做些事情,他看它的樣子,也熬不了多久,可如果不進食,就這麼幾天的事情了。他不忍心,在他心裏,公狼就像他從未謀麵的父母。他要盡孝送終,連對他殘酷的主人,他都料理後事並守了三年,何況他的前身或進牧場之前,就一定有狼的姻緣。

他決定宰掉一隻羊,雖剩下了兩頭牛和四隻羊,要是若能換回老狼的命,他願意都殺掉。石頭就是這樣一個不折不扣的二愣子,隻要下了決心的事,誰都拉不回來。但他心裏也為牛羊難過,可隻能如此,在極短的時間裏,他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來。而一個成年的蒙古牧羊人,已經數不清殺了多少牲畜了,而且是要靠著這門手藝生存,所以牧羊人有著極其矛盾的兩麵性,這是命運的安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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