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靈魂的瓶子(5)(1 / 1)

4歲的帖木日布赫就是這樣的一隻雛鷹,在長生天的慈愛下,完全像隻小馬駒一樣強壯了。他常常瞅著阿媽不注意偷偷爬進羊圈,與其說是欺負小羊羔子,倒不如是彼此間做親密的朋友,那些羊羔子總圍著他轉悠。遠比他阿爸童年不知幸運了多少倍!小兔崽子要不被羊馱著在圈裏奔跑,要不爬在羊肚子下看看著瞅瞅那,弄的渾身上下都沾遍了羊毛,還被長角的公羊追頂著屁股跑。

草原自古少水,水貴如奶是事實!牧民的衣物難得清洗,一年也就大概在雨季後儀式性的洗洗。雖勤快的烏倫珠日格在這點上沒少下功夫,但基本和營地裏其他牧民們沒有明顯的差異。帖木日布赫除了晚上之外,幾乎一天到晚廝混在羊圈裏,如果晚上不會對他產生一絲害怕,那麼他願意和羊羔子睡在一起,抱著它們的頭。

孩子們流鼻涕就像草原的河流一樣源源不斷,加之草原氣候原因,自然成了他們的標誌。淘氣的帖木日布赫就總“炫耀”著兩串黏糊糊的青鼻涕,他和其他孩子一樣,有兩種十分有效的處置辦法:一種是呼嚕一吸,吸進嘴裏,煞有滋味地當做奶酪子咽下去;一種是提起胳膊幹脆利落一拭,直接抹在衣袖上。時間長了,衣袖上總有一塊濕淋淋、硬巴巴的地方,好似北方人將麵糊塗在粗布上,日曬風幹成為做粗布鞋的包子。當然對於鼻子而言,不管什麼氣候,都是替罪羊了,總弄的通紅通紅,尤其冬天,稍不注意就被結冰凍傷了!

這小鬼不是一般的“善類”,總能把阿媽弄得團團轉,譬如,老耍做迷藏,本來開始他還在暖和的柵欄圈裏和羊羔子互相追逐,突然聽到阿媽喊叫他的名字,簡直就像一隻機敏的土撥鼠,很快竄溜到一人高的草叢裏去了。阿媽焦急地喊來喊去,找了又找,他爬在草叢明明聽到就是不應承一聲,等到阿媽走到他不遠處,忽然跳蹦起來,做出一副掉眼吐舌的鬼臉,嚇得烏倫珠日格本能反應地後腿好幾步,而且有些驚魂失色,手不斷拍打胸脯,哭笑不得地喊道:“你要嚇死阿媽啊,看怎麼收拾你。”

話還沒等阿媽說完,“土撥鼠”露出一臉得意洋洋的詭笑,一個急轉身,朝阿媽扭了扭屁股,就又跑進去逃之夭夭了。真不負土撥鼠的虛名,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既高興又生氣的烏倫珠日格隻能跌起腳尖,好像落在胡楊樹杈上息腳的母鷹一般左顧右盼,並大聲喊道:“帖木日布赫聽話,不要走遠,趕緊回來!”

一會兒,草叢裏傳出不情願的嘟嘟喃喃的聲音,“阿媽,知道了!”

烏倫珠日格搖搖頭顯得沒有一點法子,就轉身離開了。

靈魂在命運第一束光出現之際,便開始沉重了,也開始適應了。分明沒有誰多長出一對犄角,也沒有誰少生出一隻耳朵,不過是一隻隻等色不一的瓶子罷了,靈魂沒有告白就全部睡在裏麵了!

所有靈魂隔著一個瓶子接受命運之神的驅使,即使再多的餘熱,也不能深入彼此的核心。隻能在命運之神的光明指引下,退而求次,以一個靈魂的悲憫願力清掃另一靈魂周圍的塵埃。總之,寧願打碎自己,也不願意碎了別人。

有多少靈魂,命運之神就賦予其多少肉相,一切盡在安排之中。沒有哪具靈魂被宣判乃悲劇之色,也談不上喜劇之冠,但總有其存在的必然與偶然的價值,倘若視之為悲劇,它一定是揭示一個不會渾渾噩噩漫步的道理,讓以承受生命之重來選擇生命;倘若視之為喜劇,它又會無情地打破美夢,扔下一堆收拾不及的痛苦。

而那些一次次的偶然又都促成了一次次的生命必然。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人誦念著一方的命運之神。

石頭一家本身就是幾隻分別裝著各自靈魂的瓶子,在偶然的促成下,念著自己的命運之神,變成了必然的親身體驗。同樣,阿木爾一家如是,甚至阿木爾和石頭兩個家庭親而不疏的關係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