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徒弟明白這個家庭發生了什麼,也不想多問,隻想多為做些什麼,把牲畜照顧得很是體貼,所花費的心思不比他們的師傅差。進到氈包裏還要為師娘幹點家務,或陪小帖木日布赫玩耍一陣。這段漫長的時間裏,最可憐的該是小帖木日布赫,除了有人喊叫吃飯和睡覺外,他似乎顯得有些多餘,阿爸和阿媽都顧不上多看他一眼。小孩子看見大人們不高興的表情,就想逃之夭夭,沉浸在他自己藍色無邪的世界裏,根本不願意去明白大人們為何為何。倒是時刻準備著去發現新世界,而不是感受舊世界。
小帖木日布赫的理想之地是柵欄圍成的羊圈,從太陽起來到落下去,總抱著剛出生不久的一隻黑毛羊羔,如他的小親親般。就這樣,兩個小家夥躺在一堆草料上,互相嬉戲,並不覺得深秋世界有一絲寂寞和涼意。極不和諧的兩個小東西時刻黏在一起,讓小帖木日布赫感覺他有能力保護小羊羔不受任何外來的襲擾,也純粹忘記了阿爸阿媽,還有那令他害怕的氛圍。甚至他想永遠活在羊圈裏,如果真有吃的東西可以填飽肚皮。回那個沒有語言的氈包就好像阿媽硬按住他,替換衣服之時所產生反感和痛苦。然而阿媽的在柵欄外的喊叫聲,瞬間讓他肚子餓轆轆而無法忍受,即便眼前的小羊羔一份可憐兮兮的模樣,也挽留不住他背叛它。孩子就是這樣,為了吃或吃好的,專注點會馬上轉移的幹幹淨淨,可一旦吃飽或睡足了,也同樣逃回他自認為可以“當王”的地方。
孩子畢竟還是孩子,雖是長生天福祉下賜予草原的小精靈,但還不能夠完全自理,一切發育的來源都還需得益於父母的精力照料,這陣子由於石頭和烏倫珠日格心底帶來的不祥之感有如千斤的巨石之重,占據了他們全部生活的熱情,簡直都嗅不出空氣中還洋溢著草原的氣味了!孩子也沒照料之力了,除管吃管睡外,也不問問他身體的狀況,該給添加的衣服也都忘了。
秋去冬來,天比一天嚴肅起來,來一陣風都不會含糊開玩笑了,大人還能勉強扛住,小孩子就不同了,小帖木日布赫這幾日由於沒有穿厚衣物,受涼了!接連幾天嚏噴不止,青鼻涕像潰散的逃兵沒了一點主心骨,稀溜溜個不停,把個嘴鼻弄得如一小塊沼澤。最後嚴重到鼻子都給塞堵了,逼悶地隻能靠口呼吸,也把個鼻子給無辜地捏成了烏紅。頭發明顯焦憐憐的,如一團亂如麻的小荊棘,稚嫩的臉蛋蒼白的像白色的羊毛。也不見了他活潑亂跳了,躺在小毛褥裏一動不動,尤其下午,額頭發燙地跟燒紅了的柴棍子似的,有時候還胡話連篇。
烏倫珠日格做母親頭一次沒有照料好兒子,感到十分內疚,強忍著淚水,心疼地把兒子按到自己懷裏,拿著阿爸遺留給她的一塊“康熙銅幣”,蘸著馬奶酒輕輕地給刮痧起來。她很想向一旁的丈夫發頓無名之火,看了看他那份也同樣自責的樣子,也就罷了。石頭沒有等妻子叫,自個去燒了碗滾燙的羊肉湯,拿個木湯匙小心翼翼放在嘴邊,輕輕嚐了溫度,吹了又吹,,慢慢送進兒子的小嘴裏。
湯喂完後,石頭蹲在兒子身旁,眨巴眨巴看著兒子的通紅的小臉蛋,內疚地哭了,抽搐著鼻子,拳頭握著如攪在一起的鐵絲。烏倫珠日格沒有說一句話,隻彎腰抱住了丈夫的頭,流不盡的淚又刷刷奪眶而出。
第二日天還未亮,石頭就爬起來,他意識裏告訴自己,他是蒙古人,是一個家庭裏女人的丈夫,兒子的阿爸,有責任照顧好這個家庭,不管刮風下雨,不管撲麵飛來的是刀子,還是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