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不惜人(6)(1 / 1)

他想打斷兩位長官滔滔不絕的話,可又覺得不妥,那豈不是潑冷水嘛。再說,他還惦記著羊圈裏牲畜,早過了出圈的時間,今日放牧還需受緊。

石頭正發愁之際,突然想到懷裏揣來的一包粗餅,他覺得可以用這個暫先堵住二位長官的嘴,更想讓他們聽聽他此來的目的。當石頭的餅掏出放在彈藥箱時,餘大河和楊進一個急刹車,胃裏的泡泡直往喉嚨裏冒。兩個人幾乎忘記了還有第三人存在,肚皮處傳出咕嚕嚕聲。

石頭說了句,“這,這是草,草原的,草原的粗—餅,嚐,嚐,嚐嚐吧!俺,俺都,都給忘了。”說完又坐了下來,一臉愣樣,像關內民國私塾內學生等待先生訓斥時的表情。

餘大河和楊進肚子真是撓爪爪,牙縫裏的口水都快溢出嘴了。這時,楊進拿起包著的粗餅,硬咽了口水,言不由衷地說“老鄉,這使不得,解放軍萬不能拿百姓一針一線。”走到石頭麵前,非硬要塞回去不可。

石頭趕緊站起來硬不要,都有些急了,急的舌頭一下子順溜了,“咋了,這,這是心意,難不成眼瞅你們挨餓?”直從楊進手裏奪過餅,又放回了箱子上。楊進雖是軍人也沒有石頭的力氣。

石頭把包裹扯開,轉過身來看著兩位長官,急燎燎的說,“俺,俺聽不懂——大,大道理,隻曉,曉你們來了,俺,俺就不能,不能不管,你們,你們說是阿木爾的戰友,不,不這樣,叫俺,俺,俺這樣咋做人啊?”語速比平時快過了,話片兒也連著了,沒有撒下一地。

這時,餘大河爽快地說了聲,“好吧老鄉,俺們收下!”

石頭一聽,接著話不敢停頓,向餘大河走進了一步,急忙問:“俺想知道阿木爾的究竟?”

氣氛瞬間陡降直零度以下!

餘大河和楊進一聽到阿木爾這名字,臉色馬上陰沉下來。時間隨著帳外馬蹄噠噠的敲地聲緩緩過去,三個人半響不作聲,壓製住的呼吸如上了堂的子彈,隻要微微一扳,就不可收拾了。

老道的楊進難為情的大步走來,一把摟住石頭的脖子,緊緊貼著自己的下頜,沉重地說了句:“阿木爾不僅是阿拉善草原的英雄,更是黨和國家忠實的戰士啊!”

這時餘大河也上來拍了拍石頭的肩膀,難捱痛苦,長歎一聲,“兄弟啊!阿木爾同誌為國捐軀了!”

石頭的身體頃刻間,軟跨了!就像山體滑坡,一塌糊塗。頭埋在楊進懷裏無力的抽泣著,如很久以前,二郎山那隻灰公狼躺在母狼身旁哭泣一般。

他痛苦極了,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淚水滾了出來砸在地上,比巨石都沉重。餘大河和楊進也是嘩啦啦,不知如何是好!

楊進感覺到石頭的身體越來越軟,他的腿腳也沒有力氣再支撐了,隨著,就是“啪”的一聲,一口血從石頭嘴裏噴了出來。

快,快...快喊醫務兵,醫務兵!

石頭生命中第二次昏死過去,為了同一個人!

軍帳裏瞬間成了閻王殿的審判台,石頭要麼回到草原繼續放牧,要麼在閻羅間當個放馬的小鬼!

...... 石頭裸著身子趟過一片深不見底,陰氣襲人的沼澤,下麵發出嘶嘶吐舌的吼聲,腳好像被百千隻爪子抓著似的,煙霧裏時不時探出一個個無毛的腦袋來,有笑,有苦,還有血盆大口,也有半臉人半臉牛、馬、羊。然而石頭感覺不出一點害怕,他覺得這好像是回家的路,前麵煙霧中徐徐傳來一種親切的叫喊,“快來,快來,快來!”

石頭輕輕飛了起來,在張著嘴的樹頂穿過一個洞穴,四壁滲出紅色和黑色的血液來,漸漸鋪成一座天橋,盡頭有兩隻獅子在看守,它們握著石頭的馬鞭和羊刀子。飛過這血液鋪成的天橋,獅子在他裸身上嗅了嗅,既就慢慢俯爬了下來,石頭騎在了它身上,又慢慢飛去。懸崖處隱隱出現一些牢籠,關著男男女女,幾乎全部隻有腦袋,沒有下身,能清晰地聽得清它們煎熬的痛苦聲。這時候,獅子不見了,變成了一隻馬鞭和一把羊刀,在黑暗處燃燒起來。一塊巨石緩緩挪開,出來一隻燃燒的鳥,很大,有駱駝那麼大,一直在燃燒,它的嘴裏都能夠噴出火,瞬間燒死崖壁上餓死鬼,它翅膀一展,化成一個羊圈那麼大的圓弧,裏麵傳出如蘇哈老人的聲音,“孩子,你來了!進來坐坐吧!”石頭既驚訝又興奮,趕忙應承。那圓弧一聽到回應便消失了,一位駝背的老人騎著一隻無頭的羊出現了,捋著白胡子,“來,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