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命間的召喚(1)(1 / 1)

草原漸漸從視線中消失,何時又能再重逢呢?——石頭悲傷地想!他語重心長,有些歇斯底裏地跟兒子帖木日布赫說:“阿爸和阿媽這一走,是不可能有機會回來了,你以後可要回來看看啊,可不能忘記了永恒長生天賜予的草原,這裏埋著俺們的根啊!”

“阿爸,俺記住了,會的,帖木日布赫永遠是草原上的經幡。”帖木日布赫吃力地拉著勒勒車,回過頭堅定的看了阿爸和阿媽一眼。

在夕陽的映照下,古長城顯得不堪一擊,它那傷痕累累的軀幹如倒斃的駿馬一般,一半掩埋在沙土下,一半裸露在風沙中,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尾,更沒有時空,它不會在乎誰的存在,隻要你路過它,它的無言總叫人難過不已。朔北到此結束,草原陡然變成丘壑溝地。

日日夜夜,漫漫艱辛路。

如果不是“情義”當頭,石頭一家可能永遠不會離開草原,和其他牧民一樣世世代代生在草原,同樣死在草原。對於石頭一家而言,情義大如天,石頭當初與阿木爾結為安達,已經注定了一切,他應承阿木爾去阿拉善草原,為此差點丟掉性命,右腿的殘廢就是見證。塞翁失馬卻得到了烏倫珠日格的芳心,一生守護他的女人。如今阿木爾走了,可嫂子吳麗俊的境況實在不容樂觀,為了阿木爾,他隻有放棄草原,以他一家之力照顧嫂子吳麗俊。

這是生命之間的召喚,不需要一點多餘的憂慮。未來有些害怕,但未來除了一點陌生外,全部充滿希望。石頭根本不知道嫂子所在的地方究竟在哪裏?然而他堅信,偉大的長生天是黑夜裏一盞明燈,一定會指引他正確的方向,使之順利抵達。

那麼遠的路程,若靠食物和水分是根本走不完的,根本是信念。數日下來,食物和備水吃喝光了,勒勒車也顛簸的甩掉了輪子。一家三口,隻有扛起將就過夜的羊毛套子,一邊走,一邊乞討。

剛開始,烏倫珠日格和帖木日布赫拉不下臉麵來,石頭倒是無所謂,他倒覺得乞討能換來一口氣,就沒有什麼。然而難耐饑餓,女人和孩子就也跟著男人乞討了,夜晚盡量住進一些破寺廟裏。三個人髒得簡直不像人樣,汙漬在身上簡直可以打起卷兒來,裹著的衣物都快成了豎立起來的桶狀糧倉。雖然沿路有紅薯地,還有一些果樹,但石頭寧願乞討,也不會去偷。因為草原人把偷竊看成卑賤下流,會受到長生天最嚴厲的懲罰。要是路過一些相對富足的牧區,人家會送給一個口袋,裏麵裝滿了幾天的行糧。

就這樣,曆經將近三個月時間,一路乞討過了娘娘灘,進了山西境內。逢人一下聽,最多再走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能到平遙,全家可謂是歡騰雀躍啊。然而困難分給石頭一家的太多了,不久,烏倫珠日格身體支不住,病倒了,發燒不退,燙的如烙鐵一般,而且漸漸開始說胡話。情急之下,石頭和兒子輪換背著,找到了當地一家診所,可那位年輕的女大夫,遠遠就捂著鼻子和嘴巴,並把臉一個勁兒的背過去,嘴裏毫不客氣的說道:“走,走,走,趕緊走,哪是人嘛?太髒了!”

她又補充了一句,“是乞丐啊,趕緊走吧,這年頭乞丐多了,好人還看不過來呢!”

石頭慢慢把烏倫珠日格放在兒子懷裏,一句不肯,噗通給那年輕的女大夫跪了下來,在硬地上砰砰的連續磕了好幾個響頭。可那女大夫視而無睹,甩起竹簾進了內間。眼看阿媽燒一點不退,急的帖木日布赫火燎燎的,他忽地站起來想衝進去湊那女大夫一頓,可被石頭一把攬了回來,他對著兒子無耐的說:“別,別,別耽,耽擱事兒,趕緊,趕緊攙起,起你,你,你阿媽,走,走!”

烏倫珠日格直冒冷汗,身子酥軟的像堆爛羊毛,手和腳耷拉著,眼睛燒的都有些糊住了。一條巷子,從頭跑到尾,除了那一家診所,再也找不到了,去別的地方怕是來不及了。這時候,石頭衝衝走到一家大門前,使勁敲了幾下,沒有應答,便猛力一推,門卡啦給推開了,大門裏還有一個小門,他過去用身子使勁撞了幾下,小門也被撞開了。

院子台階上坐著兩個玩耍的小女孩,一個小女孩聽見咣當的破門聲,嚇得拚命跺腳喊叫爹媽,而另一個女孩看見有人闖進來,而且全是“非人”(髒)的模樣,哆嗦後退了一步,被上麵的台階重重絆倒了,她哇哇大哭起來。

她們的父母這時候聽到喊叫和哭聲,從廂房裏跑了出來。石頭和兒子老遠聽見“咋了,咋了?”,女孩子聽見爹娘來了,爬起來就是個跌撞地跑,瞬間躲在了她們父母的大腿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