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真公手捧聖旨,宣道:“昊天有命,聖王詔曰,宋占衛土,二百有年,著共和為使,速割宋地二百裏,歸還衛國。”
魯真公又將衛禧侯獻千金美女之事言於共伯和。
共伯和思而言道:“衛宋之爭,由來已久,吾等皆知衛侯貪得無厭,無利不爭。治河之時,爭金不休,伐楚之時,爭帥爭功,乃至衛軍大敗,聖上怒而欲斬之,衛侯許以千金美女之貢,方得活命。衛侯出得千金美女,心疼不已,借機吞宋地以補損,聖上得衛國千金美女,即昏言無理,此聖旨明言宋占衛土二百裏,不分青紅皂白,偏聽衛侯,明欺宋國。吾等若強逼宋國割地,於理於心於情有違,若不割宋土,又違天子聖旨,此兩難也。”共伯和又笑指魯直公,言道:“聖旨命吾為使,必為魯公於天子之處,推諉難事,避禍躲災,將此萬難之事置於在下之身。魯公乃周公嫡傳子孫,一等公爵,在魯則享天子禮樂,號令東方諸侯,入京則貴為大周公卿,勝在下百倍,若何如此,膽小怕事,推責有術?”
魯真公尷尬笑道:“嗨嗨嗨嗨,共伯言重,弟雖承繼祖蔭爵位,然性迂體弱,智愚心呆,實無理此大難之力。兄自幼即為人傑,又屢立戰功,屢斷難事,聖上信任有加,切勿取笑小弟。”共伯和言道:“弟非迂非呆,乃扮愚充憨也——”
魯真公幹脆兩手一攤,言道:“任由共兄言語,現聖旨已下,金口玉言,若共兄有推躲之術,自可束之高閣,置之不理,弟即返回鎬京,奏於聖上,言共伯推諉不理,避禍躲災。”共伯和見魯真公耍起賴術,隻得言道:“君命難違,魯公策高,在下不得不為也。在下已數次推辭鎬京之職,能平安老於共國,此生足矣——”魯真公笑道:“弟為小賴,兄為大隱,大隱之人,必有大才,大難之事須大才之人,恰如其分也——”
魯真公以同窗弟兄之熟,將天大難事推於共伯和。
共伯和隻得就坐,思而言道:“衛宋之爭,須究其源,數年之前,衛侯乃言宋衛界河,因洪泛而移五十裏,宋公辯稱實為五裏。今衛侯又妄言二百裏,必無其據,吾等若強行割宋國之地二百裏,宋國之土,將失大半,吾等何以麵對天下諸侯?何以留名青史?”魯真公連連點頭,叫道:“弟也此意,兄速良策以對。”共伯和言道:“此等難事,須先勘查衛宋之界,閱對大周武王、成王大封諸侯版圖文牘,再作打算。”魯直公回道:“弟已帶來大封諸侯圖文。”共伯和言道:“速至衛宋,招衛侯宋公,對圖勘界。”
卻說衛禧侯送千金美女於周厲王後,得到周厲王之諾,即速歸國,點起兵將,向宋國索地,宋釐公百般辯解,無濟於事,隻得聚兵邊界,自衛國土。
兩軍對壘,嚴陣以待,衛禧侯令將士張弓搭箭,戈指宋軍,高聲叫罵道:“爾宋國乃殷商遺種!衛國先祖,乃文王之子——武王同母胞弟康叔,根正裔聖。宋國占衛國之地,須速歸還!”宋釐公言道:“紂王無道,吾祖有德!吾祖微子啟,屢諫紂王,歸順大周。武王大封諸侯,先封黃帝、堯、舜、禹、湯後裔,以表奉華夏正朔,宋國乃為商湯之後,承繼香火,非爾衛侯所能滅也!宋國代代忠於大周,仁恤萬民,與鄰為善,若爾衛國仗勢相欺,宋國舉國軍民,必奮起自衛,以保家園!”。
衛禧侯又大喝道:“限爾宋軍,五數之內,退步讓土,若五數盡,仍不退軍,則萬箭齊發!”宋釐公一揮手,宋軍也張弓搭箭,惡戰即發。
衛禧侯高喊:“五——四——三——二——一!”
衛禧侯喊盡五數,即欲發令“放箭!”忽聽一聲大喝:“欽差到——”衛禧侯回首,隻見馬馳車飛,共伯和與魯真公至,魯真公喝道:“衛侯休得興兵!聖上有旨,著共伯與吾為欽差,勘解衛宋之爭!”共伯和喝道:“衛侯速令將士收弓撤箭,萬事和為貴,吾已有策,使兩國自能和好!”
衛禧侯梗頸赤麵叫道:“共伯、魯公!爾若能使宋國歸回二百裏,吾即撤兵!”共伯和言道:“事必有源,吾既追根溯源,又兼顧時變。和雖不才,必能使衛國宋國各所其所。聖上雖有諾於衛,然無開戰之旨,衛侯速速收兵!”
衛禧侯聽此言,隻得悻悻發令,衛軍將士收回弓箭。
共伯和又對宋釐公言道:“宋公深明大義,今吾奉聖旨而來,必主持公道,溯史勘界。”宋釐公言道:“衛侯無理之至,前數年誣宋占衛土五十裏,已信口雌黃,今又誣為二百裏,更乃捕風捉影,大行無賴!若衛軍敢行凶開戰,宋軍必以箭還箭!”共伯和言道:“宋公息怒,吾與魯公帶來大周武王、成王大封諸侯圖文,速來觀之。”
共伯和與魯真公止住衛宋之兵,使衛禧侯、宋釐公聚於一起,魯真公展開發黃的絹製地圖,共伯和言道:“此為武王、成王大封諸侯禦製之圖,衛侯宋公皆細觀本國之況。”共伯和以手指圖,言道:“武王、周公定諸侯之土,公爵之國方五十裏,侯伯之國方三十五裏。衛國國都朝歌,宋國國都睢陽,兩都之距,數百裏之遙,宋國公爵,方五十裏,衛國侯爵,方三十五裏,兩國何能為鄰?”衛禧侯、宋釐公皆大吃一驚,共伯和繼續言道:“衛宋兩國之間,本或為無主荒野之地,或為他國之地,本不相連,乃因皆擅自吞占,疆界日擴,領土日多,漸至為鄰。衛宋兩國,皆不思己過,今各執一詞,爭鬥愈烈,竟至幹戈相向,戰端將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須立奏明天子,衛宋兩國,各留開國之地,宋國公爵五十裏,衛國侯爵三十五裏,所餘數百裏,皆為天子之地,拱手貢於天子!”
共伯和所言宋都睢陽,於今河南省商丘市,所言衛都朝歌,於今河南省淇縣,兩地相差數百裏,千真萬確。
共伯和之言,首先擊中了衛宋兩國要害,衛禧侯、宋釐公聞言,皆屏氣息聲,一句話說不出來,共伯和見狀言道:“觀二位國君,皆不願貢出所占之地,然在下奉天子聖旨,有責將實情告於天子,若天子知之,必天顏大怒,收回兩國之地,二位國君大人,該如何是好?”
衛禧侯、宋釐公更驚恐不已,衛禧侯不顧年老爵高,慌忙站起,對共伯和拱手施禮,言道:“共伯大人在上,二百年陳年舊事,切不可再奏天子,吾即以美酒佳肴相待。”宋釐公也急忙起身拱手,言道:“共伯大人,宋國也有名酒盛宴,請共伯大人品嚐。”
魯真公見共伯和首招即抓住要害,降得衛禧侯、宋釐公服服帖帖,起身大叫道:“共伯自幼及長,征犬戎,伐楚國,所向無敵!處置爾等二國之爭,輕若草芥!若爾二人俯首聽判,則可免追二百年侵地之責,若再糾纏不休,定奏天子!天子之性,爾當知之!”
衛禧侯、宋釐公一齊拱手,求道:“二位大人,吾等除酒宴之外,另備厚禮相送,切勿使天子知之。”魯真公言道:“爾等若想各保國土,須息爭地之事。”共伯和言道:“衛侯宋公,勿須多禮,吾等皆為大周之臣,承繼祖宗福蔭,位列諸侯,享一國之富,受用不盡。然珍饈滿堂,日食不過一鼎之肉,大廈千間,夜眠不過六尺之榻,日月永轉,天長地久,人生在世,匆匆過客,功名利祿,財色官權,皆身外之物,得之不迷,無之心安,多一尺黃土,其利有幾?又違大周法度,天下諸侯共指,天子天顏發怒,衛宋兩國必同受處罰,輕則削地降爵,重則身首兩異!”
衛禧侯、宋釐公又齊向共伯和高高揖手,求道:“共伯大人,吾等悉聽裁決,隻求共伯大人於天子之前美言。”衛禧侯又獨自言道:“共伯大人,衛國舞樂,衛國美女,名傳天下,請共伯大人盡情享用。”宋釐公也不甘落後,急言道:“共伯大人!吾宋國也有上品雅樂雅舞,舞女歌女,色藝雙絕,請共伯大人隨意而為。”共伯和見二人之相,禁不住大笑道:“二位大人皆公侯之爵,在下僅為三等伯爵,切勿如此大禮相待。在下奉天子聖旨,須秉公據實,首查武王成王封衛宋立國之界,方才已言明其況,次勘界河變動之況,三觀衛宋邊界現況,終則依理、依法、依情而斷。在下與魯公即速依武王成王禦製之圖,先實地查知二百年前河況,二位即請各回本國,在下自備日常食宿,決不食衛宋一粟一糧!美女之事,更屬笑言!”
言畢,共伯和猛揮手,示意衛禧侯、宋釐公各自率軍撤回,衛禧侯欲上前再言,共伯和起身登車而去。
共伯和與魯真公對照武王成王大封諸侯禦製之圖,或驅車,或登船,或徒步,逐一仔細觀看,查得衛宋界河二百年來,實因洪水泛濫,中遊之處北移五裏許,衛禧侯實乃利欲熏心,誇小為大,蠻不講理,趁機誣占宋土,共伯和與魯真公反複思慮,定下裁決之法,速喚衛禧侯、宋釐公同堂聽判。
共伯和指圖先對衛禧侯言道:“在下前日所言,衛宋二國,本不為鄰,兩國皆私自擴土占地,乃成鄰國,衛侯尚記否?”衛禧侯尷尬而笑,共伯和繼續言道:“現衛宋交界之處,本皆非衛宋之地,然且看作衛宋之地,界河實因洪水泛濫,向北移於衛國五裏許,有武王成王大封諸侯禦製圖文及河流故道為證,衛侯所言二百裏之數,實因國事繁勞,心亂生忘而致。”衛禧侯更尷尬不已。
共伯和挺起身子,正色言道:“在下名和,以和待萬人萬事,以和為先,以和為貴。和之字也,禾口共成,其意乃口中有糧,人自安也。天下之人,彼國有糧,此國無糧,成生死之差,則彼此成仇,彼此難安。衛宋二國,即為此理,兩國為鄰,乃唇齒相依,唇亡齒寒,和則兩利,鬥則兩敗。二位大人聽在下所裁——”
共伯和指圖一處言道:“隻有此處河之中遊,北移衛國五裏,即以故道為界,宋國退出五裏。然中遊歸衛,上遊下遊宋國之人,為中遊隔絕,有船難行,民生無著,即定宋國有中遊行船之權,衛國不得阻撓。人立世間,須通情達理,衛侯之意若何?”
衛禧侯伸頸觀圖,良久,方梗頸赤麵言道:“若、若共伯之言,宋、宋國須付行船之費!”宋釐公急叫道:“船行水中,不傷衛國半根毫毛!況上遊宋國水中魚蝦龜鱔流入中遊,成衛國之物,衛國須付魚蝦龜鱔之費!”衛禧侯、宋釐公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個不休。衛禧侯情急之下,揮拳欲打宋釐公,宋釐公也握拳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