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伯和與魯真公忙架住二人,共伯和言道:“二位大人貴為公侯,竟若八歲孩童一般,顏麵掃地!衛國不收行船之費,宋國不收魚蝦之費,兩費相抵,兩相和好,兩全其美,休得鬥氣不止!”魯真公言道:“二位大人即於文書上簽名畫押用印!不得有誤!”
衛禧侯又伸頸觀圖,言道:“此處河中島洲,須皆歸衛國所有!”共伯和、魯真公聞言而笑,共伯和言道:“河中島洲,以中線為界,各歸衛宋。”衛禧侯又指河流正中間的一島,張口言道:“此島應為衛國所有!”共伯和速言道:“此島位居正中,丈量尺寸,衛宋各得其半,休得再爭蠅頭小利!”
衛禧侯仍麵楞目呆,心有所思,共伯和對其耳語道:“衛侯之疼,乃惜千金美女,貢於天子。然衛侯忘卻,其因乃為征楚大敗,天子發怒,欲斬爾首,爾許以千金美女,方得活命。今雖失千金美女,然留得性命,千金難買也——”
一聽到征楚大敗,衛禧侯想起自己狼狽之相,不由麵紅耳赤,垂首無言。
共伯和又對宋釐公言道:“宋公一向德高品謙,能識大局,中遊河南五裏之地,本非宋土,隻因天雨泛洪,滾沙移河,今雖退回五裏,然仍能享航行之利,無失無損也——”共伯和又對其耳語道:“宋公尚須常知宋國乃殷商之後,能得大周恩賜,位列一等公爵,立國傳世,幸之極也。衛侯貴為大周王族聖脈,又貢天子千金美女,該謙讓時須謙讓,識時務者為俊傑也——”
宋釐公聞言,連連點頭稱是。
共伯和速將衛宋界河島洲劃分細細繪入圖中,一清二楚,使衛禧侯、宋釐公簽名畫押用印,宋釐公急忙揮手而就,畫押用印,方長舒大氣,衛禧侯期期艾艾,慢慢吞吞,無可奈何提起筆來,久久不動,共伯和言道:“衛侯速速畫押用印。”衛禧侯陰沉著臉,一聲不應,共伯和言道:“衛侯須常記,衛國本僅有三十五裏之土,二百年來,多占無數,若天子知之,必不善罷甘休!”衛禧侯隻得頓足咬牙而行。
共伯和以和待人,以和處事,又以以智生巧,以智斷難,圓滿解決了衛宋邊界土地之爭,魯真公佩服得五體投地,讚道:“共兄真乃曠世大才,堪比薑太公、周公先輩。若芮良夫、晉侯有此等靈活之術,何有削職、廢爵、流放、出走之苦哉!”共伯和言道:“弟言差矣,芮良夫、晉侯忠言直諫,怒斥奸臣,令人起敬,雖眼下獲罪,然必有昭雪之時。弟麵對難事,先則哼哈有加,扮愚避禍,推責於人,再則一言不發,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終則喝彩叫好,反責芮良夫、晉侯忠行。身為周公嫡傳後孫,有失先人之譽也。”魯真公尷尬笑道:“小弟一向迂腐有餘,膽略有差,此乃研透世事,悟道至深所至。非此則難保身命,共兄才高,何不也諫君罵奸,匡扶朝政?”
魯真公仗著與共伯和同窗之誼,半真半假開起玩笑,共伯和正色言道:“昏君當道,人人得而忠諫,奸臣橫行,人人得而誅之。吾聞芮良夫、晉侯遭難,又接太師書信,即速進京,然太師深謀遠慮,安置吾息言歸國,以無為求有為,一旦鎬京生亂,則設法應對。”魯真公點頭拖聲言道:“原為此況——”共伯和言道:“魯公且觀後事,看在下之行!”
魯真公連續勞累數日,早已困乏不堪,叫道:“衛宋之爭已結,速速列鼎而飲,痛快歇息罷也!”共伯和思索一番,忽言道:“非也!此事仍有未盡之處!”魯真公驚道:“若何未盡!”共伯和言道:“天子聖旨,寫明‘速割宋地,歸衛二百。’吾等須據實將衛宋原本國土無接,皆因吞占土地,方成鄰國,以天子之性,必雷霆大怒,輕則收回吞占之地,重則廢掉衛宋二國。然大周二百年來,天下諸侯開疆擴地,若先懲處衛宋,也須一一如例以對天下諸候,然法不治眾,如若治眾,天下諸侯皆反,如何是好?”魯真公聞言更驚道:“共、共兄,速、速設法以對!”
共伯和皺眉苦思良久,言道:“天子貪財,衛國已送千金美女。天子必刁難宋國,速傳宋公議之!”
宋釐公到,共伯和言道:“宋公休得無憂,尚有要事未完。”宋釐公聞言,以為共伯和索要謝禮,忙笑著言道:“全賴共伯大人相護,宋國方保國土,吾正欲備金相謝。”共伯和笑道:“宋公差矣!吾豈貪財之輩,是謂天子之處,宋公須有所貢,方得平安矣——天子之性,宋公深知。”
宋釐公思慮有時,點頭言道:“共伯大人所言甚是,實須如此 ,宋國方安。吾即備金百兩、宋國名產,入京以謝天子。另與共伯、魯公大人,每人金五十兩,以表謝意。”共伯和急揮手阻之,魯真公本欲收金,然見共伯和之況,也隻得閉口不言。
宋釐公速備好百金及宋國名產,言道:“二位大人隨吾入京,共見天子。”共伯和言道:“魯公於鎬京任職須回,吾不須進京,宋公隨魯公麵見天子,貢上財物,即萬事大吉。”
宋釐公又再三送共伯和、魯真公禮金,共伯和執意不收,宋釐公忙將一份宋國名產相送,言道:“共伯大人如此勞身勞心,保得宋國平安,又一金不受,在下實在過意不去,萬望共伯大人勿嫌寡少,速速收下。”共伯和再三推辭不過,隻得收下,告別一番,登車而去。
宋釐公與魯真公入京,拜見周厲王,三叩九拜,三呼萬歲畢,起身而立,周厲王言道:“宋占衛土二百,皆歸於衛乎?”宋釐公聞言大驚失色,魯真公忙言道:“陛下,臣與共伯以武王、成王大封諸侯之圖文為據,查得衛宋兩國,本不相鄰,乃因墾荒拓土,漸次相接,衛侯所言二百裏,查無實據。臣與共伯又細查地形水道,已將邊界移於河南五裏故道之處。衛宋兩國皆無異議,已畫押、用印。”
周厲王果然聞言大怒,叫道:“衛宋兩國,皆私自吞地占土,本為朕有!若非此事,朕尚不知,速速將所占之地退回於朕,再補二百年所得之利!”
宋釐公聞言,更驚得站立不住,魯真公鼻涕亂流不止。
宋釐公強使自己穩住身心,又叩首言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武王、成王大封諸侯之時,華夏大地,洪荒遍野,受封諸侯披荊斬棘,篳路藍褸,始將蒿草叢生、狼蟲亂嚎之地墾為糧田,年年納貢於天子。臣之宋國,更恭敬非常,王室太史府,有案可查,今臣再貢金百兩、宋國名產,以表忠心,後必更感恩戴德,永謝陛下。”
周厲王眼皮開合數下,若有所思,宋釐公急將百金獻上,匆匆告辭道:“臣即速宋國,搜尋珍品,再貢於陛下。”周厲王方揮手有動,宋釐公急回身而出,魯真公也匆匆隨而出宮。
宋釐公、魯真公方出,榮夷對周厲王言道:“萬歲爺爺,那衛宋二國,皆私自擴土占地,其罪相同。衛侯已貢金千兩、衛女白鶴,宋國僅貢金百兩。萬歲爺爺之地,也太賤賣也——”周厲王叫道:“朕意也是如此,隻是未及啟齒,現將如何?”榮夷言道:“有何難哉!速告宋公,王宮年久失修,漏雨不止。”周厲王聞言,眉開眼笑,叫道:”榮愛卿忠哉!此計甚妙,即速行之!”
宋釐公慶幸自己尚有些機智,應付過貪財天子,急至寓所,急令侍衛打點行裝,速歸國去。
宋釐公正欲急登車之時,忽聽一聲喊:“宋公休回!聖旨到——”宋釐公聞言驚得險些墜地,慌忙跪地接旨,宦官言道:“聖上有旨,王室宮殿,年久失修,漏雨不止,須得新造——”宋釐公心中叫苦不迭,又口不敢張,僵跪於地,久久不動。
宦官離開,隨從官員急忙拉起宋釐公,言道:“國君大人,此乃天子嫌貢金不足,又生枝節,應速補金,乃得完事。”宋釐公雙目欲淚,愁言道:“急切之間,何得有金。”隨從官員言道:“此事愈速愈佳,拖延不得,國君大人即向鎬京公卿,求借告貸,再湊金四百兩,合前者一百兩,計五百兩,天子方可滿意。”宋釐公隻得言道:“事也至此,為人臣下,身不由己,五百之數,能消災免禍,已屬萬幸。”
於是宋釐公滿麵愁容,尋鎬京公卿借金。
敲開一官府門,宋釐公高高拱手施禮,又彎腰鞠躬,言道:“大人在上,受在下一拜,求大人暫借金相助,在下必付息相謝。”那官一聽借金,皺眉言道:“宋公大人,本官俸祿微薄,廉潔奉公,勉強維持一家溫飽,何得有金?”宋釐公垂頭喪氣而回。
又尋到一家,宋釐公又高高拱手施禮,又彎腰鞠躬,仍言告借之意,那官一聽借金,苦臉言道:“宋公大人,本官俸祿微薄,廉潔奉公,為維持一家溫飽,尚負債於身,何得有金?”宋釐公落淚而回。
一連尋多家公卿,回言一家窮過一家,宋釐公萬般無奈,隻得尋到一家放貸富商,仍高高拱手施禮,又彎腰鞠躬,求道:“大人在上,受在下一拜,萬望借金相助,在下依例付息。”富商白了一眼宋釐公,言道:“本人放金,月息翻倍,尚須宋公寫下字據,以腰中公爵玉帶為信。”宋釐公忍著悲淚,解下腰中玉帶,雙手奉上,又寫下:“借金四百,月還八百。”字樣,方得金而回。
宋釐公持金入宮,見周厲王又三叩九拜,三呼萬歲,強裝笑顏,言道:“陛下,臣聞宮殿失修,即速高利借金四百,再獻陛下。”周厲王觀金,哈哈大笑,宋釐公方得脫身而回。
宋釐公渾身顫抖,唯恐天子再傳聖旨,登車即令禦者揚鞭催馬,速離鎬京。
車駕出得鎬京東門,宋釐公剛剛心稍有安,忽見東方煙塵滾滾,一車飛馳而來,兩車交錯之時,隻聽一聲大喊:“宋公休回!速速與吾入宮諫君!”
正是:驚弓之鳥方脫險,迎麵遇見直頭漢。
欲知何人所喊,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