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你個畜生還敢想以後？”果然不出所料，怒不可遏的馬誌民噌一下站起來，掄圓了車軸粗細的胳膊，狠狠抽馬明遠一個大嘴巴子，打得馬明遠直趔趄，嘴角哩哩啦啦滴下血來。
“刀架脖子上你還臭美！調你去西北，為什麼？皇上已經起疑心！你前腳走就有人後腳來摸底，到時候查出貓膩兒，皇上一道密旨交給年羹堯，你摸著脖子仔細想想，年羹堯會怎麼招待你？砍你腦袋算輕的，他能活吞了你，連骨頭渣都不剩！”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馬明遠覺得叔叔沒事瞎咧咧，自個兒嚇唬自個兒找不痛快，因此嘟嘟囔囔地道：“我們爺們才立下大功，皇上不會這麼快卸磨殺驢吧？”
臭小子年輕毛嫩，到此時還玩天真。馬誌民眼睛幾乎噴出火來：“不會？混帳王八羔子！本朝規矩，誰人背後不查人，誰人背後無人查！十三爺已經叫我秘密調查秦玉去向，你尋思尋思會沒人查我們爺倆？秦玉一旦被皇上抓手裏，交代出大公子和秦秀成的種種不法之事，到時候是多大禍？隆科多將來恐怕也得載這上頭，你還傻乎乎做春秋大夢哪。”
官二代馬明遠總算明白其中厲害，過去砍人頭有快感，如今想起自己腦袋不保登時嚇得六神無主，直挺挺跪著，大氣不敢出。等了半天才聽見馬誌民長歎一聲，走過來拉起他，恨鐵不成鋼地道：“侄子啊，當官就是在刀尖上拿大頂，時刻小心也保不齊受傷，稍微含糊就可能送命，怎麼能如此膽大妄為哪！你犯下的可是抄家滅門的罪過！年羹堯在你這歲數，早就是四川巡撫啦。有幾個人知道你這事兒還有我跟你借兵的事兒？”
失去銳氣的馬明遠此刻哪還敢隱瞞，萬分內疚地道：“那天帶去一百心腹人，其中有十二個親隨是侄子的絕對死黨，圍剿丁達武時死了四個，隻有剩下的八人知道，銀子埋在海島上，歌姬藏在後院，我原來打算以後跟他們共享。”
還有八人知道自己秘密借兵！馬誌民眼中寒光一閃，但很快就恢複一慣的佛相，壓低聲音道：“你們今天動身去西北，不可耽擱，一路上一定看住知道內情的八個人，讓他們時刻不離開你視線，吃則同桌，住則同屋，行則不分前後。告訴他們咬牙堅持著，年羹堯不好惹，頂多一年半載就可以凱旋，那時候再分銀子。
至於這院子和那十六個歌姬，我從京師家裏調幾個老成可靠的人給你守著，吃穿用度也不要你操心，大丈夫金戈鐵馬功成名就，有個三妻四妾也不為過。現今也時興這些，叔叔再死腦筋也能明白。你盡管放心去掙前程。”
大白天撞見了鬼，血倒黴！事態如此嚴重，馬明遠如何敢不答應，末了馬誌民安撫侄子道：“叔父我也得馬上南下，不能給你餞行啦，等會兒我打發人去買車好酒，你帶著路上喝。領兵打仗不容易，尤其上戰場，全靠自己人出死力。記住，籠絡住那八個人，手頭不能太緊，要時常請他們吃點喝點，該賞銀子時更不能含糊。”
一句句話語重心長，簡直比親爹考慮得還周到，馬明遠還能說什麼？哽咽著跪下：“叔父，侄子不爭氣，……。”
馬誌民和藹地攙扶他說：“好啦，萬事小心！”
當天晚上，馬誌民悄悄地住進侄子家，跟那些歌姬大戰三百回合。他老了，已經沒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雄心。
一輩子賺了個不圖錢不好女色的好名聲，其實純屬不得已。跟著十三爺當差，住在十三爺府裏，作為十三爺府裏有頭臉的，時時刻刻都得保持奴才本分，給那些沒肝沒肺的家夥做榜樣，哪敢貪圖享受！
馬誌民心裏清楚，隻要漂漂亮亮辦好差使，回來後十三爺一定恩準他搬出去，光榮退休！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當個老封翁，談不上大富大貴，至少可以穿新鞋、放響屁、摟娘們、看大戲，人生四大舒坦不能錯過。
清心寡欲大半輩子，也該樂嗬樂嗬。喝杯小酒，聽個小曲，玩個把女人，及時行樂嘛，再耽擱下去，有那份心思身體也不行嘍！
不久朝廷就得到急報：押送軍餉的馬明遠將軍和他的十幾個親隨，離開天津不久就拉痢疾，但馬明遠勤於王事不敢耽擱，堅持繼續西行，還沒到西安就病倒啦，行軍路上又沒個好大夫，因此一命嗚呼，連帶十幾個親隨一起見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