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 二 大明關外唯一的城池(一)(1 / 2)

寒夜的天空中,一層層黑雲連綿不斷地垂向天際,那張天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幕,黑色的雲團,猶如一團團掉落水裏的墨汁,緩慢而堅定地不斷變幻、翻卷,向著天地盡頭移動過去,層層疊疊地壓向地麵。寒冷的狂風肆無忌憚地攜裹著砂石、冰碴,狠狠呼嘯掠過凍土,跟隨著這些黑色的雲團,撲向遠遠矗立在地平線上的寧遠城。

遼東總兵吳三桂,此刻正坐在寧遠城頭的敵樓內。他的麵前有一隻火盆,盆內通紅的炭火把他整個人都照得紅彤彤的。

這一轉眼已經是二月底了,雖然天氣過不多久就要轉暖,可現在依然還是很冷。尤其到了晚上,更是絲毫沒一點要變暖的跡象,即使在房裏,也得升著火盆才會叫人覺著舒適點。

吳三桂今年三十三歲,麵龐白皙,鼻梁筆挺,身材不是很高,也不壯碩,穿著一領白色錦袍。那袍子的裁剪非常合身,針腳密實均勻,有如一針針丈量後縫製出來一般,袍子上的一副副盤鈕飽滿而剛柔適度,手工極是精湛,不過衣服料子並不算好,質地一般。這讓吳三桂看上去沒有了一般封疆大吏慣有的膏粱富貴氣,而是顯得很清爽,甚至可說是英俊儒雅。不過他鼻梁與麵龐間那條細線般的紅色傷痕,卻讓他有著一股隱隱約約的殺氣,在背後架子上的那些鎧甲和兵器森冷的金屬光澤襯托下,透出了一身金戈鐵馬的儒將風範。這多少讓人覺得與他那響徹天下的“勇冠三軍”的名聲有些不相稱,因為他的長相和氣度,與他這個“勇名”好象不是很能掛得上鉤,不過卻和京師的士族官紳中,還有青樓坊間也都競相流傳的“延陵將軍”風流倜儻的說法倒很相符。

這會他正低著頭,怔怔地看著麵前的火盆。他的眼神定在了火盆與他麵龐之間的一個虛無的點上,兩隻手則下意識地在火盆上慢慢翻來覆去地烘著。過了一會,他突然站起了身,大步走到門口,猛地一推,大門外冰冷刺骨的寒氣頓時撲麵卷了進來。他站在門口,仰起頭對著夜空呼出了一口白乎乎的熱氣,然後走到城牆邊,手扶箭垛,眼睛遠遠地望向西南麵黑壓壓的天際盡頭。

吳三桂就這麼看著,良久良久之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歎了這聲之後,不知道是因為吐出了胸腔裏的空氣,還是由於其他什麼原因,吳三桂原本筆直的身軀看上去竟好象萎縮了一些。這位正當壯年風流倜儻,大明北方最重要的鎮邊大將這一聲歎氣聲裏,充滿的居然是一股濃鬱得化之不去的蒼涼之意。

吳三桂腳下踏著的是遼東寧遠城這堅不可破的厚實城牆,心裏想的卻是山海關內危危可岌的北京皇城。

上個月初三,也就是大明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三日,西北勢力最大的流寇“闖王”李自成在西安立國改元,號大順,自號大順王,改西安為西京,並派使者發下戰書,揚言要於三月在北京城下和明軍決戰,以定正朔,隨後率大軍渡河東征,軍鋒直指北京。正月十九日,皇上在德政殿召集文武大臣廷議,商討調自己與所部號稱五十萬的關寧鐵騎入京勤王的大計,事關大明存亡的大計。

隻是滿朝平日裏滔滔不絕的文武大臣們,在那一刻一個個都做了悶葫蘆,足足一刻鍾,沒一個人出聲的。老父吳襄在信中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