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窗外果然下起雨來。“看來,明天下山的路要難走了。”薑峰推開窗,望著那浠浠瀝瀝的雨,心裏有些擔心。“如果明天雨不停,那麼咱們就往後推一天,再下山吧。”出山都是石頭路,經年踩踏,石頭都已經圓滑無棱,下了雨更是格外的濕滑。薑峰擔心林四娘在上麵走不穩,萬一出現了意外……。林四娘明白薑峰的心思,自信的笑道。“這也沒有什麼難的,我的身體本來就好,還是不要往後推遲。再說,生孩子這樣的事情,到了該瓜熟蒂落的時候,怎麼可以等呢?”薑峰安慰的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輕輕的拍了拍。神態靜,而心不靜。
夜裏,不知是雷,還是雨,亂紛紛的,撓亂了好端端的清夢。林四娘躺在床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輾轉反惻,難以睡得安穩。恍惚間,她迷迷糊糊的從床上起來,穿了衣服,出了門,不自覺的就走到了桃林裏麵。
天一下子就睛了。太陽出來了,金光燦爛。一片緋紅的霞光攏住了整個桃林。起風了,暖暖的。數千株桃樹上,紅豔豔的花蕾,如煙花炸裂般一瞬間都開出了花兒來。林四娘嚇了一跳。她定了定神,仔細盯睛觀看,這些桃花兒似乎比往年的格外紅一些。好看極了。心裏仿佛有一點兒心念在前麵引著,林四娘滿懷欣喜的一路跟著那點兒心念向前走著,看著,好像總也看不夠似的。風吹,花落,桃園裏下了一場桃花雨。林四娘又是一驚。
春天就是這樣,總是一驚一乍的,在你最愜意,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刻,它常常冷不丁的給你一個猝不及防的驚嚇,又或者是‘驚喜’。
一聲炸雷,毫無征兆的從桃林的上麵,直放下來,連著曲折、閃亮、刺目的電光,直直的紮到地下,地動山搖。林四娘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全身微汗,後背冰涼。她感到自己的心跳的厲害,慌亂的很。她努力張大了嘴巴,還是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肚子也突然疼起來,一陣兒勝過一陣兒劇烈。不會是要生了吧。額頭上有大顆大顆的汗珠兒滾落下來。“峰哥。峰哥。我的肚子好疼呀。”黑暗中,林四娘抓到薑峰的衣服,把他推醒。“怎麼了?”薑峰驚坐起來。旁邊,林四娘正發出痛苦的呻、吟。“好疼。我的肚子好疼。”
這種疼遠比刀劈斧砍來的那種疼,難受。刀劈斧砍的疼是痛快的,一下子來了,疼過一陣兒便不疼了。而這種疼不一樣,是肉與肉的分離,不是外力,而是母與子的相互掙脫。分離也不是痛快的一刀兩斷,而是慢慢的將長在一起的血肉撕開。撕扯也不是一下子就徹底的撕開了,撕了停,停了撕。抽搐,肌肉在為這種天命的必然分離而最極限的自我抽搐。疼,全身都覺得精疲力盡,但又必須用力分開。
幾陣兒疼痛過後,林四娘已經大汗淋漓,全身的衣衫都濕透了。這時候,疼痛暫停,有了片刻的喘息。
黑暗中,摸索著點上了燈,屋裏亮起來,薑峰見林四娘因為疼的厲害,麵色幾近慘白,嘴唇也在微微的顫抖,頭上出了許多的汗,頭發散開,浸了汗糊在臉頰上。此時,汗一出來,很快就涼了,摸上去是冰冷的。看來,林四娘是真的要生了。薑峰來不及多想,跳下床,胡亂的穿上袍子,開始忙碌起來。燒水,施針,把藥放到炭火上……所有紮好的包裹全打開了,攤了一地。
接生,一個人是不行的,必須找人幫忙。更何況,薑峰是個男人,有些事情是無法做到的。他想到了孟山。孟山此時正在偏房裏。
這一晚,孟山之所以宿在桃築,是因為不忍心與他們夫妻分離太久,所以從前兩天起就住到了這裏,說是要送他們夫妻下山了,才肯回自己家。這個時候需要人,正好可以讓他下山,到村子裏喊人來幫忙。
薑峰急急忙忙奔到孟山睡的房間,走到床前,輕輕的用手將他搖醒。“孟山。孟山。快醒醒。你師娘要生了。快點兒起來。”孟山正在睡夢中,和那個即將降生的孩子玩的歡樂,猛然間聽到薑峰的喊聲,驚醒過來。“師娘,要生了?”他身體微抬,一隻胳膊支著床,用手背揉著眼睛,睡眼惺鬆的說道。“是。快穿上衣服,到村裏喊你娘她們來幫忙。”薑峰急急的說完,一把抓起孟山放在床邊的衣服塞到他的懷裏,便快速的轉身回去。
見薑峰焦急的樣子,林四娘應該是真的要生了。孟山瞬間清醒過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飛快的穿上衣服,衝出了房門,直奔山下的村莊。
一切都很順利。天亮時,林四娘生了個女孩。白裏透紅,麵似桃花,模樣生的十分靈巧,惹人喜愛。因為是林四娘夢到桃花盛開而生的,所以薑峰給這個女孩起名‘薑夢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