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成績單的時候我沒有多大的驚訝，奶奶也沒有責怪我，一如既往的照顧我的起居，距離過春節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人們已經開始為新春佳節忙碌，商店裏街道上各處張燈結彩，人人臉上都是喜悅安逸之色，我獨自一人走在擁擠的人群裏，身邊路過的人或三兩成群的經過我，我一個人形單影隻顯得那樣突兀不和諧。
我剛接受完警方的問話，自從父母離逝後我一直拒絕做筆錄，扯了當場的黃峰，沒有人知道父親為什麼會出事，而我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場。尤其是奶奶我更不敢告訴，我好怕她知道後會不要我。
我很多時候我都保持木訥狀態，不思考不動彈，眼睛直直的盯著一個方向。
這樣的狀態下，我熬過了一個又一個無法入眠的夜晚，頭發也一把一把的掉，即使睡著了也睡不了幾個小時，總會在夢中驚醒。那尖銳的刹車聲還有母親的笑容一遍遍浮現，每次驚醒後我就更不敢睡了，為蜷縮成一團用被子裹住自己，眼睛睜的大大的，其實黑暗裏我什麼也看不清。
之後我也見過何律師幾麵，他講解著案件，他說自己有把握要我們放心。
不久後法院開庭審理了，我不敢進法院，開庭前一晚我又是一夜未眠，整個人都半夢半醒著，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了那個開黑車出租車司機，他站在被告席上，穿著囚服，形象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工，四十歲左右，個子不高，膚色偏黑，放在人群裏很不起眼。
對方隻來了三位家屬，他的妻子和父母，他的父母是兩位兩鬢斑白的老人，臉上眼角處有著深刻的皺紋，年紀和我奶奶差不多，看上去卻比我奶奶要老上許多，老大爺緘默不語，老婦人一直愛流眼淚。他的妻子卻不是我所認為的農村婦女，她端莊優雅，穿著樸素的衣衫，也掩飾不了貴婦的氣質，麵容姣好，不知道怎麼就嫁給了一個工人。
在開庭前，老夫妻苦苦哀求我奶奶剛過他們的兒子，奶奶也是淚眼朦朧，被告起碼還活著，還可以來看看他，可我奶奶與兒子是陰陽相隔，再也無法見麵，奶奶怎麼會原來他們。
我站在遠處，心裏陣陣難過，那個美麗的女人正跪在我身前，語氣誠懇的請求我減輕對她丈夫的刑罰，她願意傾盡所有作為補償，我如果不過馬路，父親如果不跟上來，司機如果超載……就好了，事到如今，我隻能安慰自己，就算我父親不出事別人也會遭難的，所以不能原諒，我更無法原諒的還有自己。
我淡漠的搖搖頭，起步去奶奶那邊，她伸手拉著我，聲音帶著哭腔，她說，我求求你了，小姑娘，你……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奶奶衝過來用力推開女人，母雞護雞仔一樣把我擋住後麵，所有的悲傷都喊叫出來，奶奶說，你們滾，離我孫女遠點，她被你們害的都不能說話了我死都不會原諒！滾！我活生生的兒子沒了，健健康康的孫女也毀了，都是你們！滾啊你們！
那對老夫妻也聽見聲音看過來，我抿斤嘴唇接受對麵三人的目光，奶奶的情緒就激動起來，身體不停的發抖，我心裏苦澀一片，奶奶，你要是知道爸爸是為了追我才過馬路的話還會這樣心疼我嗎？
我最後還是沒有勇氣，等在法院外的大樹下，提心吊膽的熬過每分米每秒，心裏忐忑，外麵很冷，一月份也是南方最冷的時候，天空是陰沉的顏色，我一個人醉坐在階梯上，來往的人會朝我這裏看，我知道蹲在街邊很不雅，隻是我實在是覺得法院太過嚴肅莊重，我找不到容身之處。
時間點滴的過去，我被寒風吹得四肢冰涼，人在很冷的環境下容易犯困，我都有點迷糊的時候奶奶淒厲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我瞬間清醒站起來，奶奶輩幾個警察攙扶出來，她眼裏帶著淚花，嘴裏還顛三倒四的說些什麼，難道那個司機沒有判無期徒刑？
我趕過去，奶奶一看見我越發激動，甩開警察，直接在我臉上啪啪的掌摑兩下，我被打的有點蒙，我從未想過奶奶打人力氣這樣打，兩邊的臉頰火辣辣的疼，我用手撫著挨打的地方，看著奶奶淚如雨下的蒼老臉龐，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恐怕奶奶已經聽到我的證詞了。
我雙膝彎曲，跪在奶奶的麵前，警察沒想到奶奶會動手，拽奶奶的力氣的更大了，奶奶泣不成聲，手指都在抖，大聲的指著我，她說，他是你爸爸啊，你是他親閨女啊，你怎麼能這麼對他啊？！你這個不孝女，你走吧，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你不是我老楊家的人！你走啊你走，聽到沒有？！你爹媽都被你害死了，你還留在這裏是想把我老太婆也害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