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府(1 / 3)

兩個原本裝扮成閑人監視李雪鱗的差役憂心忡忡地對望一眼,後悔自己為什麼做事忒賣力,非要屁顛屁顛地跟隨主子來到雅間隔壁候著。若非如此,也不會聽到這要命的內幕。胡思亂想間,那收拾烏斯藏的話便隻聽了個七七八八,除了“貿易絞索”、“顛覆”、“代理人”、“軍閥”、“必要的勝利”這些被反複提到的新奇字眼,其他的都隨著茶水和虛汗循環出了體外。

也沒過多長時間,雅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剛才還在密談的兩個人仍如同進去時那樣淡淡笑著,但與最初相比,那看似融洽的氣氛裏總讓人感到有什麼極為危險的異物。

“李公子,請!”

“林公子請!”

兩人相互客套著,謙讓著下了樓,上了街,向著西城走去。

“林公子,這刀也算是功德圓滿,就請您收了吧。”

“這如何敢當……嗯,那林某恭敬不如從命,便算作暫寄吧。”

李雪鱗知道林宜既怕擔幹係,想與自己撇清,但又打算利用他這能出妙策的人。二十一二歲的林宜畢竟隻是個貴公子,真正能拍板的還是那沒露麵的後台。這刀,便是借給林宜的敲門磚。

兩人默默走著,氣氛倒有些尷尬。林宜看看李雪鱗那一身古怪的裝束,笑問道:“李公子的打扮真是與眾不同,可是島上民風如此?”

“林公子好見識。此衣喚作‘迷彩’,看似雜亂無章,實則大有講究。若是站到那樹叢前,百步開外看來便與景物融為一體,實屬狩獵時隱匿行蹤的上選。”

“狩獵?不止吧。”林宜笑吟吟地看著他,“李公子頭發為何如此之短?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本不應隨意毀棄。這也是島上民風?”

“公子所言真是一針見血。”李雪鱗沒想到林宜居然還挺把細,在路上不忘考究他的底細,“斷發確實不該,但島上炎熱,土著均如此打扮,且視長發者為厲鬼。在下這一族乃是外來,勢單力孤,隻得入鄉隨俗。時間長了,倒也挺習慣。”

林宜聽了李雪鱗滴水不漏的回答,知道光憑自己恐怕沒法挖出多少東西,便不再提問。兩人默默走過十幾處街坊,路上行人漸少,兩旁出現了青瓦白牆的深宅大院。李雪鱗知道,自己已經到了這個時代的高尚住宅區,高官顯貴們聚居的西城。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這才來到一處獨占了四個街坊地塊的大宅子前。林宜打開扇小門進去通報,囑李雪鱗在原地稍等片刻。

此地已是西城右廂,離肅穆的皇城隻有數十米。兩人在酒館裏談了也有一個多時辰,天上晚霞也已消退,天空呈現出深紫色。記得小時候沒那麼多工廠和汽車,李雪鱗在夏夜也會搬張躺椅,跟著父母在露天納涼。那時候的黃昏真美,天空在黑沉之前會是這種深邃誘惑的紫色。

一下午和林宜勾心鬥角,此時李雪鱗再次驚覺到已經永別了熟悉的世界,那兒有每天做了熱騰騰飯菜等他回家的父母,有一起瘋笑瘋玩的朋友。想到此處,心中又是一陣刺痛。他借著仰頭望天,咬牙抑製著眼中湧出的液體。

經過最初的恐懼和彷徨,他已經決心徹底融入這個世界。憑著超越時代的知識和經驗,要闖出一條富貴騰達的道路,用在原來世界不曾享有的權力、財產、地位來衝淡靈魂被撕裂的痛楚。這條硬生生開辟出來的路注定不會是條坦途。上麵會有淚,會有血,會有森森白骨。李雪鱗對著如沉睡中巨獸的皇城,在內心發問:我能夠走在這條路上嗎?那些淚、那些血、那些白骨,除了擋路者的,也會有自己的至親好友,甚至來自於自己本身。我能在這條路上一步步走到終點嗎?終點。終點在哪兒?是我背後的大宅,還是眼前的皇城?或者在更加遙遠的地方?

……終點,真的存在嗎?

無論終點在哪兒我都會走下去!用我的一生!李雪鱗對自己說,這是我的選擇,這是我內心最深處的願望。為了這個願望我能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化身瘋狂的野獸!

充滿殺欲和血腥的自我暗示讓他的血重新冷了下來,心也再度靜了下來。李雪鱗眯起眼,仔細觀察著周圍。當他的目光落到離自己不過十多步,院牆上突起的一塊牌坊樣裝飾時,眼中掠過一道寒光,嘴角擰出一股冷笑。

這麼快又來考量我了,行,老子就陪你們好好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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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宜帶李雪鱗來到的是宅子後門。囑咐這個會走路的定時炸彈在原地等著,林宜輕輕推開了門。

夜晚的花園黑暗,但並不寂靜。秋蟲們在開著演唱會,揮霍著短暫的交配期和餘下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