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已經定下的布局就不用變動了。自從打探到夏軍糧草匱乏的消息,額爾德木圖就取消了在北京城外截擊敵人的計劃,改為誘敵至山海關附近決戰。他不怕夏軍不來。龜縮在城裏無異於將繩索套上脖子,尤其是在蘇合人能肆無忌憚襲擊糧道的情況下。就算北京城裏藏了足夠的糧食,木炭呢?沒法取暖的冬天等於宣判了夏軍死刑。至於敵人比自己多一倍,那又如何?在野戰中這點人數優勢根本不能擋住蘇合騎兵。
何況自己還暗藏了一手。
額爾德木圖叫過大將朝魯,下令:“全軍拔營,向北走!”看了看氣哼哼離開的阿拉坦烏拉,補充了一句,“你帶人把哈斯巴根看緊點。阿拉坦烏拉是個草包,哈斯巴根不但是個草包,還喜歡指手畫腳。別讓這兄弟倆把戰局攪亂了。但開戰之前千萬不能弄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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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泗看著城下幾萬頂白帳篷越來越少,越來越少,一張老臉笑得春風化雨。老天有眼!幸虧蘇合人的主帥也是個明白人。二十五萬大軍哪!費泗抹了把眼淚想道。蘇合人再能打也不見得一口氣吃得下,大家都退一步,真是上上大吉。
洪飛揚也在笑。哎喲娘喂,本來以為去年這條命就得交待了,誰知一不留神就活過了正月初一。等援軍一來,命保住了不說,這守城的功勞怎麼著也能從遊擊再往上升一下。驃騎?不不不,做人別太貪,有個從四品的驍騎將軍也湊合了。
對著這兩張笑得討人嫌的臉,憂心忡忡地晉王隻覺無名火起。見了麵還沒寒暄,單刀直入地問道:“費使君、洪將軍。守城多有勞苦。不知北京城中餘糧還有多少?木炭柴薪積存得可充足?”
費泗沒想到晉王一句“多有勞苦”就把自己兩個月的擔驚受怕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給打發了。餘糧?柴薪?難道這二十五萬大軍打算賴這兒不走了?!北京城算上周邊農戶也才七萬戶、二十九萬人,二十五萬大軍要是住上一冬,能把整座城池吃成一個大坑!
但人家冰天雪地大老遠跑來,總不見得說:“不好意思哈,您看這蘇合人剛走。這年頭,北京城也沒餘糧啊。王爺您向後轉,請回吧。不送。”
見晉王沒有進城的意思,費泗裝模作樣地讓手下去府衙取了冊子,指點道:“王爺請看,因今年北地大旱。現城中僅有米二萬石,麥三萬四千石,幹草料八千斤,木炭兩萬斤。”
雖說早有心理準備,晉王還是長歎了一口氣。這些糧食僅能維持二十四萬大軍一個月的消耗。加上軍中攜帶的和即將運來的,屆時北京城中囤積的糧草也剛好支撐兩個月。再多,朝廷也沒有餘糧了。
就算他綏靖一下,隻留部分人馬守城,也得把蘇合人主力消滅了再走。否則不但賠一座城,還搭上守軍的性命。尋敵決戰——夏軍隻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到得北京城是正月初五的黃昏,晉王謝絕了刺史和督軍的邀請,隻是留兩人在軍中吃了頓晚飯。大軍在城外紮營休整了兩天,初八吃過早飯,全軍拔營啟程,向北追趕蘇合大軍。
李雪鱗知道,此戰敗多勝少。亂軍之中任你武功通天也沒用,能保得性命隻靠兩樣東西——戰友,還有運氣。
他現在不缺戰友。地獄式的訓練讓麒麟隊恨他恨到寢皮食肉的地步,可一場勝仗立刻讓他從魔鬼教官升格為英雄魔鬼教官。沒有一個兵願意跟著嚴厲的主官,但更沒人願意跟著慈眉善目卻打仗拉稀的主官。兩害相權取其輕,原因正像李雪鱗常說的:“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跟著這個年青上司就能屠宰敵人,部下們開始認同了地獄訓練。
至於運氣,這就像年終紅包,拿到手裏就是你的了,沒法和別人計較誰多誰少。更何況“運氣”這個紅包是由老天爺派發。
自身難保的情況下,李雪鱗想過把蕾莉安留在北京城。但,要是夏軍敗了,隻怕連中京都未必能守得住,小小北京又能如何?帶在身邊至少自己能拚死護著她。他把訂做的小號鎧甲給蕾莉安穿上,托晉王能在自己上陣廝殺時帶著一起走。晉王猶豫了一下,還是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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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九上午,夏軍與蘇合軍在桑樹坡(今承德境內)遭遇了。
說遭遇未必確切。夏軍偵騎看到的是已經整隊完畢,在平原上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