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去三千裏,李雪鱗“阿嚏”一聲,抹了抹鼻子。
能這麼惦記我的,大概是那個朝魯可汗吧。改天帶弟兄們去向他當麵問個好。
麵對眼前宏美秀麗的景色,帶著血腥氣的念頭也被粉飾得文縐縐了。準將旅長把幾個月沒換,酸臭酸臭的衣服鎧甲浸在水中動手洗刷。
艱苦跋涉後,騎兵旅四千多人來到了一處浩渺如海的湖水邊。從偵騎勘查後得出的規模來看,李雪鱗判斷他們已經來到了興凱湖南岸。
東北的天,晴朗的日子總是萬裏無雲,看得你的心也跟著寬廣了起來。久違的景色啊!從連續作戰中緩過氣的李雪鱗再次想起了在哈爾濱渡過的大學時光。興凱湖的大名早就仰慕已久,四年裏一直因為考試未能成行,誰曾想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帶著這麼些人,來到這個沒有一點汙染的東北第一大湖。
李雪鱗有些明白了,為什麼蘇合人管大湖叫“海子”。若不是隱約看得到兩岸,就這湛藍無邊,波浪撫岸的一片水,誰分得清是海是湖。腳下這方圓三十裏,有山、有林、有草原,美景如畫,藍綠相宜,實在是休養生息的好地方。
下了三個團輪流休整的命令,如逢大赦的騎兵們歡呼一聲,衝到岸邊,噌噌幾下扒掉衣服,跳到湖裏做那浪裏白條。
農曆四月的天氣,在這兒還是寒風未退。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小風嗖嗖一吹,能讓人掉一地雞皮疙瘩。但騎兵們不在乎。一天至少三頓肉食,高強度作戰和訓練,加上準將旅長不知哪根筋搭錯,帶頭做起、強行推廣的天天冷水浴運動,把這些幾個月前還孱弱細瘦的農夫和奴隸鍛打得像粗壯的黑瞎子。手臂大腿上肌肉高高隆起,六塊腹肌棱角分明,連脖子後都鼓出一個硬實的小山包。早春的興凱湖水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拂麵清風,小菜一碟。
遼州刺史胡芝杭被幾個胡鬧的營長硬架著剝個精光,“噗嗵”扔進水裏。隻聽得一聲慘叫,這個讀書人像被踢了一腳,白花花的身子灑著水珠衝上岸,哆嗦著穿衣服。越急越亂,不小心踩了褲管,又跌倒在地,穿著袍衫就骨碌碌滾進了湖裏,引得那些個兵哈哈大笑。
李雪鱗等他再次爬上,笑著扔來一套騎兵旅製式的夾克和馬褲。胡芝杭一直不願穿軍裝,覺得有辱斯文,對李雪鱗逼著他和士兵一起訓練也極其不滿。難得機會上門,旅長心情又極好,忍不住小小捉弄他一下。
一個月的相處,胡芝杭總算搞明白一件事——他被稀裏糊塗拉上了賊船。眼前這夥人,已經不是一句“膽大妄為”能形容了。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挑戰自己的常識底線。改軍製、改官銜、鞭打士卒、殘殺婦孺,僅僅幾十騎來到遼東,就將擁兵十萬的蘇合人折騰得雞飛狗跳,風聲鶴唳。還把這種在他看來比盜匪更無恥的做法美其名曰“敵後戰場的遊擊戰”。
“事實上這還不算最正宗的遊擊戰,因為沒有群眾基礎。所以在情報收集和後勤支援方麵很吃虧。而且,我們也沒有能配合作戰的正麵戰場。”整理完內務的李雪鱗嘴裏叼著根草棍,四仰八叉躺在剛爆出嫩綠的草地上。
張彪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囂張地一揮手:“不錯了。要說什麼群眾基礎,這兒我們都是兩眼一抹黑,哪兒來基礎,不照樣打!還打一場勝一場!他奶奶的,蘇合人算個屁!”
“不,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李雪鱗吐掉草棍,“我們能有現在這個成績,運氣占了很大成分。另外還有老天幫忙。當然,蘇合人情報體係的落後是最主要因素。我們現在的實力根本沒法和他們一個萬人隊正麵交鋒。你別不愛聽,事實就是如此。你當縱橫天下的蘇合精騎是什麼?我們都是攻其不備,或者人為製造了混亂才能得手。麵對麵交鋒,嘿嘿……”
胡芝杭在一旁聽了半天,牙齒總算不打架了。以他從政多年的習慣,下意識覺得自己該勸一句:“將軍,有道是士氣可鼓而不可泄。難得將士們有這個精神頭,何必貶低呢。”
“不是貶低。事實上我們現在士氣太高了,高得有些輕飄飄。”李雪鱗坐起身,臉色不知不覺冷了下來,“士兵們有這股舍我其誰的衝勁,很好!但張彪,你是高級軍官,頭腦一定要清醒!記住,戰略上要藐視敵人,無論環境如何惡劣,都要抱有必勝信念。但戰術上一定得重視敵人!能拿得起刀的敵人都不是紙老虎!若是不仔細提防,沒上過陣的小毛孩都能下藥把你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