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何處?”
“請隨我來。”
晨昏交接,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刻。齊楚等一幹遊騎兵住的獨棟房子裏,有個穿著尋常圓領青衫,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被領上了樓。
齊楚給的小紙片上隻寫著“鐵鷹垂危,請黃昏獨來”寥寥幾個字。但晉王深知這個可稱府中第一高手的密探斤兩有多少。不僅來到這遼州,還深受重傷,幕後必定有不尋常的故事。
“你們在何處找到他的?”上樓的時候,晉王李衍忍不住問領路的遊騎兵道。
“就在昨天子夜。值哨的張大牛聽到門外有響動,見是兩個人在搏殺,立刻叫上人衝了出去。有一個逃了。鐵鷹身受重傷,還沒向齊頭兒交代了兩句就昏迷到現在。”
說話間已上了樓,齊楚等在一間屋子門口,見人來,開了門側身站在一旁。
晉王幾步跨進屋子,隻見床上躺著個嘴唇青紫,臉頰削瘦的人。雖然邊上擺著四個燒得正旺的火盆,床上還蓋著被子和毛皮,那人仍時不時發一下抖。
“一整天了。從傷口上還看不出什麼,我們救了他後立刻進行了清創和消毒,現在沒有發炎。”齊楚皺著眉解釋道,“但他體溫異常低。我估計很有可能對方的兵刃上淬了毒。遼州城有名的大夫我們都秘密請來看過了,但隻能確認他中了毒。至於是何種毒、怎麼解,現在都沒頭緒。”
晉王沒顧得上理會齊楚那一連串聞所未聞的名詞。探了探鐵鷹的鼻息,又伸手搭在他頸側量了下脈搏,眉頭緊鎖。
“這事我們不敢聲張,隻好先讓他這麼躺著。好在過了那麼久都沒死,看來挺過這一關的希望很大,不過什麼時候能醒就不好說了……”
“你們是怎麼認識他的!”晉王打斷齊楚的說明,冷冰冰地問道。
鐵鷹和李雪鱗暗通款曲,這事齊楚出發前曾被秘密告知,讓他有可能的話和對方接上頭。但晉王對幾個聯絡官雖然客氣,警戒卻一點也不放鬆,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盯梢。昨晚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沒人來過問,估計晉王派來的監視人員已經被預先幹掉了。至於是鐵鷹還是和他搏鬥的那人下的手就不得而知。
但是本該留在中京的自己密探竟躺在敵友不明的遊騎兵據點裏,晉王怎能不追根究底問上一問。
齊楚毫不慌張。吩咐手下們去把守好房子四周,這才關上門窗,坐定了說道:“軍長曾和我們說過他在王府叨擾時遇見的人物,其中之一就是這位鐵鷹先生。昨晚他昏迷前我試探著叫了一聲,他也應了,那應該不會差。”
“哦,齊校尉好精細。”晉王信了**分。李雪鱗住在王府那許多天,鐵鷹從隱秘到半公開活動,再到奉他的命令和李雪鱗接觸,晉王覺得自己始終掌握著整個過程。
“再者,這次鐵鷹先生前來,不僅和王爺有關,也有一半是為了我們軍長。” 齊楚從懷裏小心摸出個布包,展開,裏麵是一些沾上了血跡的紙片,殘破皺褶,像是打鬥中被搶下的。紙片已被人小心拚裱了。雖然有幾個字因為血汙和殘破難以分辨,但關鍵詞基本都在。
晉王隻是掃了一眼,臉色立刻大變,身子也晃了晃。好不容易定下神來,一把從齊楚手中搶過那封仍能認得出是秋香色玉版紙的信件,又仔細看了看。尤其是落款處,盯了很久很久。
齊楚的震驚期早就過了,見晉王三魂七魄幾欲離家出走,忙道:“王爺。按理說,這是王爺的家事,輪不到我們這些外人來置喙。但此事將我們軍長也牽連其中,齊楚不得不弄個明白——敢問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晉王盯著齊楚的眼睛,卻被明白無誤的堅定給頂了回來。齊楚的立場很明確。他是李雪鱗的軍官,既然軍長給了他極高的權限,分享了幾乎所有的秘密,那麼作為回報也作為職責,他自然要為軍長爭取最大的利益。
原本看好的李雪鱗稱汗了——無論找何種借口,這樣的行為隻能與之劃清界限。自己有意栽培的李毅單飛了——為了掌握權柄,居然懂得向親生父親下手。晉王李衍,這位統率著北伐大軍的攝政王、中書令隻覺天地間萬事萬物都愴然蕭瑟,獨自被淹沒在巨大的孤獨感中。
“反了!反了!一個個都反了!哈哈……老夫戎馬半生,為了這大夏,為了這社稷,到頭來居然成了叛逆之流……哈,好,好啊!”
“王爺息怒,王爺仔細想想適才所言與寫信之人又有什麼區別了?”
“齊楚,你放肆!”
齊楚語氣緩了下來。不是因為晉王的叱罵,而是對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那滿臉淚水。遊騎兵上校在心中權衡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道:“王爺,今日之事,唯有坦誠布公方能共度難關。王爺請坐,我們不妨將話都說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