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同意!”上校參謀赫林一拳將白樺木桌子砸得跳了一跳,“為什麼!為什麼我麼打了勝仗要撤退!這片草原是用我們壺方人鮮血換來的,不能撤!”
李雪鱗冷冷看了他一眼:“注意你說話的口氣,上校!第一,這是作戰會議,你可以發表意見,但要有論點和論據,以及能讓大家都接受的手段。第二,我他媽說過不止一次了,軍中不準給我搞民族對立!壺方有人陣亡,漢人也有陣亡,以後還會有突厥人、契丹人、回鶻人在這麵軍旗下搏命廝殺。但歸根到底,流血犧牲的是我們整個華族。”
達漢將手搭在赫林肩上,把同父異母的弟弟壓回座位上,替他重新表述了一遍:“沒有理由,官兵不服。後撤,影響軍心。”
“沒錯,這才是開會應有的風格。”李雪鱗點點頭,“因此要讓你們一起來參謀,這麼做到底是否可行。畢竟官兵們的情緒如何,能不能接受這種做法,各部主官比我更清楚。”
張彪機靈,替軍長鋪了個台階:“先說說你的理由吧。赫林和鐵塔說的都是同一件事,如果就這麼撤回來,大家會覺得我們這一年白打了。是不是有兵變不好說,至少士氣堪憂。”
“理由很簡單。各位,如果要類比一下,戰爭就像兩個人打架,對不對?好,這點上我們沒有意見。那接下來的問題就是,一個小個子和一個大個子,是麵對麵死磕好;還是利用靈活的優勢,邊跑邊打,讓大個子逮不著還手機會好?”
“哦……你是想再玩一次對付阿古拉用的招數?可他們就不會學精了?”
“當然會。如果他們沒吸取教訓倒麻煩了。”李雪鱗邪邪地一笑,“阿古拉的失誤在於他被動挨打,這麼保守的風格在蘇合將領中極其罕見。一方麵歸功於我們在烏蘇裏江畔的血戰殺破了他的膽,另一方麵遊騎兵出色的虛張聲勢功不可沒。但換了別人,在掌握了優勢兵力的情況下決不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各個擊破?”
“對,各個擊破。”李雪鱗手掌拍上軍用地圖,一揮,攏住了遼河到黑龍江數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
張彪是在座所有人中年齡最長,作戰經驗也最豐富的。被李雪鱗稍加點撥,已想通了其中關竅。笑眯眯往椅背上一靠:“那麼我們就要從示敵以強轉為示弱了。”
“聰明!正是如此。我們要做出糧草兵甲殆盡,後繼乏力的情況。讓蘇合人來攆!而且要讓他們攆得放心大膽,無所顧忌!嘿,一師這回能不能真演得像強弩之末,將是關鍵中的關鍵。”
李雪鱗原地踱了幾步,站定:“嗯……張彪,我想點你的將。這次關係重大,李鐵膽做事又太老實,容易露出馬腳。你這個副軍長辛苦一回,親自替我去布置罷。”
“遵命!”張彪臉上樂開了花。自從被李雪鱗放到副手的位子上,軍銜是耀眼了,卻沒法自己帶兵。這次倒好,一萬五千人的一個師都由他說了算,比之過去在大夏當驍騎將軍更有實權。
李雪鱗轉向其他軍官:“各位參謀們還有沒有什麼意見?”
“蘇合人去對付夏軍怎麼辦?”赫林被夾棍夾棒一頓訓斥後老實了不少,舉手提問道。
“赫林上校的問題很好。但比較一下的話,你認為十五萬步兵和我們在前線的一萬五騎兵,哪一個對蘇合人的威脅更大?”李雪鱗在地圖前伸出大拇指作為尺子,比劃道,“這種天候下,我們如果舍得承擔戰馬和人員的一定損耗,仍能做到數百乃至上千裏的奔襲。加上遊騎兵幾乎控製了整個戰場的情報網,可以讓參戰部隊做到有的放矢,一擊必中,一擊必殺!另外一師撤退前打的那仗也很重要,要打得他們痛,他們恨,但不能真把蘇合人打怕了。張彪,全看你了。
“反觀夏軍,補給難以支持他們維持推進。而且步兵的作戰半徑很有限。我們假設夏軍進攻順利,在這兒設了個前進基地作為進攻部隊的支撐——”
李雪鱗在地圖上的遼州以北一百多公裏處用炭筆畫了個點,然後又描了個同心圓:“——那麼,他們在沒有建立新的基地的情況下,有效作戰半徑隻有不到一百裏,也就是這個圈的範圍。對於沒有固定後方的蘇合人來說,這連威脅都算不上。相反,夏軍在這種季節的進攻活動——其實哪個季節都一樣,要承擔極大的風險。他們和我們不同,對於糧道的依賴簡直是致命的。可以說,夏軍現在如果敢布置一個突出部,就要冒著這塊人馬給蘇合人孤立吃掉的危險。更何況夏軍現在腹背受敵,主動進攻的可能性基本是零”
他放下炭筆,看了看和整個遼東相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的那個小圈,搖著頭苦笑:“這就是中原步兵的先天劣勢——和遊牧民相比一開始就處於被動,缺乏進攻手段。有了城牆倒是能死守,但就怕死守變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