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是從父親那輩被流放到遼東的漢人,小時候居住在遼州城北去二百裏的村莊。那兒屬於三不管地區,朝廷不敢派官員,對中原尚存忌憚的遊牧民也不敢輕易出手,百姓胡漢混居,日子過得很安逸。直到村莊被蘇合人的打草穀徹底毀滅。
一同被擄去的兩百多人,隻有他一個硬是挺到了李雪鱗的到來。
權利與義務的觀念自然也是被21世紀青年洗腦的結果。為了讓士兵和軍官們意識到這支軍隊的與眾不同,李雪鱗很強調個人對全體的義務與全體對個人的義務同樣重要。所以國防軍不但有著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戰地急救係統,還有從傷殘補助到烈屬撫恤的一整套後續解決方案。一個肢體殘疾的軍人可以在軍中擔任參謀拿工資,也可以到後勤部門做調度和管理工作,這樣的軍隊沒法不讓人賣命。
但是在晉王等人的觀念中,百姓有納稅的義務,也有吃飽穿暖的權利,但義務是天生的,權利的獲得卻有著種種主客觀條件的限製。比如對於“刁民”,就該流放,吃不飽穿不暖也是正常。至於從中央政府開始,各級官員侵占了多少百姓本該獲得的權利,從古早開始就是糊塗賬,沒人去計較過。
說到底,李雪鱗破天荒地在給官兵們灌輸絕對服從的軍人準則時,也向他們普及了“天賦人權”的公民概念。雖然還很模糊,但這已經足以決定了數萬官兵不可能單方麵屈服於在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國家的公權力之下。張鬆自然也不例外。
晉王對於張鬆的回答很意外,也很費解,但他本能地感到這事絕不適合在現場討論,便轉了個話題:“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來來來,孤王已為張將軍和其他幾位備下接風宴,大軍的駐地也已安頓好,咱們邊走邊說。”
“駐地?”張鬆隨口問了句,“該不會是在城裏吧?”
“當然在城裏。有城牆護著總比野外保險不是?遼州從蘇合人手中奪回後萬事又要從頭來過,這幾天總算收拾出能供萬人居住的屋舍,便委屈一下士卒們,擠幾天。”
“不不,這可不行!”
張鬆見晉王臉上微變,知道對方領會錯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釋:“我們軍長曾再三關照,來到大夏後不許擾民,不許侵占居民財物,哪怕是無主的。所以我們一路上向百姓采買東西時都要付足銀錢。這些供我們居住的民宅也是百姓的房產,如果要住就必須付房租,可草原上沒什麼產出,這不消幾天,我們非窮得揭不開鍋不可。王爺不用操心,我軍已經習慣了野外宿營。隻要選處地勢平坦開闊的荒地供我們搭起營帳就行。”
這支繼承了李雪鱗古怪風格的軍隊在大夏境內一路撒錢的傳聞早已傳進晉王耳中,看到張鬆緊張的樣子他才真信了,心中既好奇,又有些不安。
晉王李衍笑道:“要說荒地,這附近放眼都是。如果晚上個兩年光複,遼州城都會被蘇合人拆成片荒地,因此說這些民宅的主人早就不在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孤王慷一下皇帝家的慨,張將軍坦然受了便是。如此推脫,莫不是嫌我大夏招待不周?”
張鬆卻沒有順著台階往下跳,正色道:“王爺,我可不是和您開玩笑。軍長說不準侵占民宅,就算天上下刀子我們也得野外紮營。不然我這個主官得第一個去軍法官那兒報到挨鞭子。抱歉,您不屬於我軍的命令體係,因此我必須優先執行軍長布置的準則。到赴宴時我再向您賠罪。”
“既然張將軍如此堅持,孤王也不便強求。若是缺什麼了,讓人說一聲就是。”晉王從一開始就看到了劉大山,指了指他,說道,“劉校尉一路上陪著你們,看起來也挺談得攏。在我大夏逗留時就由他招待各位吧。天色不早了,我們這就回城。張將軍意下如何?”
張鬆向幾個準將吩咐兩句後,對晉王點點頭:“王爺請!”
“怎麼?他們不跟著來?”晉王驚訝地看著在幾個將軍帶領下,離開官道向西北方行軍的騎兵們。走那個方向明顯是想繞過遼州。他原本還指望著這支軍隊作為遼州城的一道防禦力量,在城下駐紮一陣。
“他們先去尋找宿營地了。再晚就會誤了吃飯時間,天下萬事,吃飯最大。”
晉王吃不準張鬆這話到底是不是故意說的,含含糊糊一點頭,道:“從午前到現在,雖是騎馬行軍,到底也很辛苦,確實該先安頓了再說。”
“午前?哦,您說的是一天兩餐?難道貴軍一天隻供應兩餐?!”張鬆隻記得小時候村中漢人大多有這個習慣,沒想到連中原的軍隊都在被動節食。軍隊是用來打仗的,吃不飽,沒力氣,一場敗仗的損失遠比節省下的軍糧大得多。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他們都不懂?
晉王也愣了一下:“難道你們不是?”
“當然不是。我們分日常配給和野戰配給兩種。日常配給大多供應給在低強度訓練和行軍,一天三餐,早餐是牛羊奶、麵餅、醃肉,午餐和晚餐外加奶茶、烤肉和蔬菜,有時還額外供應烤魚和煎蛋。野戰配給在這基礎上增加牛油、肉幹、蜜糖、幹酪粉這些便於攜帶和就地食用的東西,供士兵們在高強度訓練和行軍作戰中保持體力。根據需要,有時野戰配給會達到一日四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