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去攆一下潰兵?多好的機會!不用費什麼力氣就能砍下人頭!”一位突厥族中尉不滿地向上司抗議。
“我們實際兵力並不多,追潰兵時萬一對方清醒過來很有可能反咬一口。再說一晚上行軍加作戰,大家都累壞了,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漢族少校耐心解釋道,“這邊是打贏了,還有兩處不知進行得怎麼樣。萬一有什麼變化,我們就得作為預備隊投入。追他們不過多砍幾百上千個腦袋,咱們又不缺這些。從整個戰局來看還是原地待命更好。”
讓軍官具備這個時代頂尖的思維高度,李雪鱗開培訓班的初衷算是達到了。但戰場上已經不需要預備隊的投入了。當派出的遊騎帶回李鐵膽那邊大獲全勝的消息,來自張彪處的傳令兵也到了。
“黃楊師長,請您先與大部隊彙合,稍作休整後再打掃戰場。”
“莫非張副軍長處也已破敵鳴金?”
“我出發時戰鬥剛結束。七千蘇合人傷亡過半,剩下的都逃了。長官,我們勝了!”
“我們勝了!三萬五大勝七萬敵軍!”李雪鱗身邊已是一片沸騰,從將軍到士兵,都歡呼著把頭盔扔上半空。九條賴嗣猶豫了一下,也照著做了。
李雪鱗對這一幕露出少見的寬厚笑容:“確切地說,是三萬。五千預備隊始終不曾動用——張彪這次小心得有些過了,但不是沒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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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福海最先冷靜下來。順著軍長的思路,他明白了應該考慮到什麼。
“張鬆需要增援。”參謀長想了想,“另外我們不知道敵人是否另外集結有援軍,海參崴和海蘭泡都是空城,這種狀態很危險。”
“沒錯。你去布置吧。”比起眼前的勝利,李雪鱗更滿足於有人能夠跟上他的節奏。朝陽下,戰場已塵埃落定。金色的光芒掩蓋了血肉刺眼的紅色。看起來倒顯得莊嚴神聖。對於李雪鱗來說,這多少能讓他感覺自己做的事有些正當性。
九條賴嗣哪曾遇到過這麼波瀾壯闊的騎兵會戰——戰場麵積五十平方公裏,雙方投入兵力十萬,馬匹四十餘萬。戰鬥持續近三個小時,五萬戰士魂歸天國。在日本,幾十個人打群架就算是戰爭了,和眼前宛如地獄的屠場相比簡直是個笑話。
有些事,不是僅靠書本就能了解的。島國上養成的概念到了大陸同樣是個笑話。
九條賴嗣感覺到自己的信念似乎被狠狠砸碎,正在艱難地重組。而隨同崔洙浩來到海參崴的兩個高麗官員則連重組這道手續也省去了,直接匍匐在天可汗的腳下。
“你們這是幹什麼?”李雪鱗一時沒反應過來,側身讓開了。
高麗人膝蓋下像是裝了軸承,在原地轉個角度,仍然將腦袋對著他。
許福海一拍腦袋,湊到李雪鱗耳邊:“軍長,大概您不發話,他們就一直跪著了。”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青年這才想起眼前的情景是什麼意思。除了在自封天可汗時逼迫眾人臣服,他還沒受過別人跪拜,也沒這個習慣讓人對著自己磕頭。
“起來吧。”李雪鱗的聲音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冷傲,“你們在慶幸。當然,這是活下來的人才有的特權,你們確實該慶賀。但不是因為什麼‘幸運’,而是你們有個明智的王。請轉告高麗王,天可汗很滿意他的協助。另外也把今天的這場戰爭記下來,傳遍高麗國內。這是天可汗給你們的命令。”
“是!是!”剛站起來的高麗人又跪下磕了頭。直到李雪鱗皺著眉讓他們退下,才低著頭,倒退著走了。
張彪正巧催馬趕來,看到這一幕。
“喲嗬,你可真是大人物了。”
“你也是,張副軍長。”中將軍長望了眼不久前還在“土耳其烤肉”的地方,現在隻剩下打掃戰場的國防軍士兵了。
“這一戰之後,除了天可汗、黑狼王,你也會成為傳說之一。”李雪鱗笑道,“就是小孩子晚上不肯睡覺時父母講的那些故事。惡鬼將軍這個名號就讓給你罷。從戰果上說,這是我們能做到的極限了。現在蘇合人的眼中你是黑狼王手下第一號惡鬼。”
“你別寒磣我了。”
“不寒磣。你的惡鬼傳說還沒完呢。張彪,我要你以最快速度整編部隊,馳援張鬆!同時令張鬆也向你這邊靠攏,共同擊潰敵人在遼東草原的最後一股力量!”
“擊潰之後呢?事情還不算完吧?‘山洪’不衝垮一兩個村子是停不住的。”
李雪鱗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這個比自己大十歲的古人。張彪是典型的外粗內秀,閱曆也豐富,不用明說也能領會要緊的關竅。“山洪”並不隻是一場戰役的代號那麼簡單。這個名字象征著不可抵擋的自然力量,也隱喻了山洪肆虐之下的慘狀。
當第一道陽光罩住他們兩人,李雪鱗笑了。那笑容在金色的光芒裏看起來很燦爛,卻讓人感到有點苦澀。
“你比我想象的更了解我。”李雪鱗停了很長時間,似乎是在心中做著激烈鬥爭,末了,直視著張彪的眼睛道,“我不會改變我的命令,不會改變我的決心,希望你也不要讓我改變信念。當然,最後的那些……收尾工作確實超出了軍人的職責,你有權拒絕……”
“我接受!”
“你不用急著……嗯?你說……你接受?你知道,那些事……”
“我接受!”張彪也直視著這個看不透的年輕人,“我當然知道你想幹什麼。如果這是在中原,我不會讓你說出這道命令。但這是遼東。斬草除根的道理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