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晉王已經耳聞,不少大夏中下級軍官都已經在風傳“寧遇閻羅王,莫碰黑狼王”這樣的消極避戰口號。而在高級軍官中,那些將軍也隱然分成了主戰和主和的兩派。見識過借道迂回的張鬆部軍威之盛,一些不是那麼渴求軍功的都紛紛主張懷柔。就像齊楚經常強調的,統帥那支軍團的畢竟是漢家兒郎。張鬆部在大夏境內行軍上千裏,居然沒有老百姓受欺侮,這也足以證明對方還是拿大夏當朋友的。
“唉,這些年仗也沒少打,弄得北地民不聊生,國庫也虧空。現在能休養幾年就休養幾年吧。那人也不是真要和我們兵戎相見。”在古北口少了一條胳膊的左克平仍是那副病怏怏的樣子。他是鐵杆主和派,態度堅決到讓一些同僚以為被李雪鱗用金銀財寶給收買了。
劉雲峰將剛換上的茶盞又往邊上一拍,喝道:“左將軍,你隻看眼前,怎麼不看看他在北海邊都做了什麼!天可汗!以前叫這個名號的都是中原正朔的皇帝爺,你敢說他這還不是司馬昭之心!現下他又來談什麼?討要王爵,讓我們大夏割讓土地!奶奶的!反了他龜兒子的!”
文官們剛碰到這種場麵,總是出於官場習慣打圓場。可這些手頭有兵,邊關少不了的的將軍們誰都不買賬,甚至變得主戰主和兩派聯合起來給文官們臉色。任你刺史也罷司政使也罷,誰和蘇合人真刀真槍幹過了?誰又見識過那支黑衣軍團的戰鬥力了?沒有,那就一旁歇著吧,哪兒涼快去哪兒。
幾次三番,文官們也學乖了。反正這些平時以琴棋書畫來修身養性的才子們涵養都不錯,大嗓門吵架隻當屋外蛤蟆叫得響了點。一時間,廳堂裏武將占一半,開起了辯論賽;文官占一半,開起了交際茶會。晉王隻是冷眼看著,比目光更冰寒的是心。
一個留著三綹美髯的大將皺了皺眉,重重敲著桌子:“別吵了別吵了,在王爺和各位大人麵前成何體統!”
晉王見胡四海出來壓場子了,心中稍感寬慰。這位能打仗、會做人,家族在朝中盤根錯節的禁軍大將替他分了不少憂。但在如何應對李雪鱗這件事上,胡四海的態度倒是高階武將中最曖昧的。
胡四海見大家還肯賣他這個麵子,終於安靜了下來。這才走到正中間,整整衣衫,朗聲道:“那人還有小半個時辰就要到了,我們卻在這邊吵個不休,拿不定主意,待會兒不吃虧才有鬼了!王爺,當此時,惟快刀斬亂麻!和,則大夏可有數年時間安撫饑民,整頓朝綱,精練兵馬。戰,則需當機立斷,擒賊先擒王,一鼓作氣直搗敵軍老營!是戰是和,請王爺定奪。”
原來他真是主和派!晉王努力不讓苦笑出現在臉上。胡四海一番話,聽似不偏不倚,冠冕堂皇。但“擒賊先擒王”倒也罷了,“直搗敵軍老營”就直接是在調侃主戰派不切實際。其實他說的沒錯。就算當場將李雪鱗等一幹人撲殺了,敵軍絕無可能善罷甘休。那些黑衣軍官們的死心塌地大家都是見識過的。打到敵人地盤去?開玩笑,大家還不如早早散了,至少留得一條命。堅守?蘇合人打過來時就沒能守住,中原腹地被區區幾千騎兵蹂躪得民不聊生。要是沒了這個漢人天可汗壓著,誰知道契丹、突厥、壺方、回鶻,這些胡族將領會不會帶著麾下精兵直搗中原。比蘇合人更強,數量更多的那什麼“國防軍”要是直撲過來,誰去攔?誰敢去攔?誰能去攔?
在晉王內心,恐怕也早已是主和的意見占了上風。隻是為了大夏的麵子,為了不墮了大家的士氣,這才保持個中立的樣子。但說到底,主戰主和這邊討論得再熱火朝天也沒用,關鍵看得看李雪鱗準備開什麼樣的價碼。超出了中原王朝的心理底線,那就根本沒得選了,硬著頭皮也必須一戰。
如果有可能,晉王實在是很想先和李雪鱗私下碰一碰口徑,別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把話說得沒有一點寰轉餘地。但托齊楚捎信,等來的卻是李雪鱗將帶著幾個隨從便服進燕州的消息。而且居然說什麼“先公後私,等此間事了再與王爺把酒言歡”。
此間事了?看著眼前壓抑到能憋死人的氣氛,晉王終於還是沒能忍住,苦笑出現在了臉上。
此間事情能不能平安了解都是個問題。把酒言歡?搞不好得留待你我下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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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這些服飾搭配出自南宋《中興四將圖》中嶽飛和韓世忠的日常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