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臉上尷尬的神情一閃而過。鄭亨接著說道:
“老夫也聽說了你路上遭遇。便是如此,李將軍仍要進京?你年紀尚輕,在朝中根基不深,得了封國也會有許多事端。等上幾年豈不更好?”
李雪鱗不置可否地一笑:“夜長夢多,恐生出什麼變故來。京城之行還是得走一遭。有些事需要在當地料理。”
鄭亨點點頭,不再相勸。酒席上關於正題的談話也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又是天南海北起來。這次連仆固德潤這個吐穀渾王子也加入了。他漢學比普通中國還優秀。論引經據典,比李雪鱗強出不知多少。有他在,說幾句風土人情,再討論一下詩詞歌賦,順便替東道國和東道主說說好話,然後回到步驟一。這樣一個閉循環周而複始,席間氣氛始終熱鬧和氣,在麵子上大家都十分盡興。
“沒想到萬裏之外的吐穀渾,竟有如王子這等人物。”鄭太師被眾人不著痕跡的誇獎熏得很是舒服,主動向仆固德潤敬酒,“西域才俊不遜於中華!老夫敬你。吐穀渾得才如許,興旺指日可待。”
回鶻少年接過歌伎給滿上的酒杯,向鄭太師遙舉了一下,道聲謝,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他帶著一分酒意,兩分故意,道:“在下不過有些小聰明罷了。要說大才,與李將軍簡直是天壤之別。我吐穀渾國雖小,也有十萬精兵,可就是沒能反噬蘇合。慚愧啊慚愧。中華上國的英雄人物果然非凡。”
李雪鱗聽出了話中回護自己的意思——在這些外國看來,他是不折不扣的中原子弟,代表的是作為整個東方文化中心的大夏。現在攻擊他的緣由大多都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一條。如果能讓第三方幫著開脫,比李雪鱗自己說破喉嚨更有效。
這是欠他的第幾個人情了?仆固這小子如果到了上海,玩金融肯定是把好手。放債也放得你很窩心。
李雪鱗這麼想著,向鬈發碧眼的王子舉了舉杯,算是道謝。
一起看文學網首發,請支持正版閱讀,支持作者創作
鄭亨看在眼裏,心中已經了然。卻佯裝不知。轉而問他:“聽說李將軍自海外歸來?如今戰事也消停了,便讓晉親王給你安排幾艘大船把家人接來罷。富貴了,也該讓一族都跟著沾光。你若是受封王爵,比如渤海郡王,按規矩得上溯三代。令尊便能得個國公,依次遞減。令堂也有誥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緣。”
雖說不知者不罪,而且老太師是好心,被觸了逆鱗的穿越者仍在心中豎起了一根中指。但臉上仍是笑得足斤足兩:“謝太師關心。在下也正有此意。待回了遼東,就在海參崴造些海船去探一下回家鄉的路線。實不相瞞,在下來中華的半途遭遇海難,實不知能否找到歸程。但在下祖籍百年之前就在中原,想來還有苗裔。此次回京也有借機認祖歸宗的打算。”
晉王歎息雖輕,還是被鄭亨聽到了。老頭子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看兩人,岔開話題。問起了那座連莫須有都算不上的海外孤島。
李雪鱗這兩年時間裏早編好了一套老巨細無遺的說辭來對付這種場麵。他是吃準了這個時代沒人能帶著GPS滿地球去查證,隻要邏輯上說得過去,關於景物的細節倒不必擔心。
這一頓飯的氣氛恰如兩年前李雪鱗被接進王府,初遇晉王的那一次。隻不過這次引薦人換成了王爺自己,評審則是老太師。除了人物地點不同,模式還是老一套,連指派女子侍寢這招也被翻用了一次。
李雪鱗本就是個很注意防範的人。怕夢中說漏嘴,在軍中睡覺也是單獨一個帳篷。如今到了別人地頭上更不得不加倍小心。花本錢公關總是有企圖的,這條定律從古到今都適用。至於是什麼目的,往最壞的地方想總比盲目樂觀要好。
這頓飯吃得和諧又熱鬧。筵席散了時,鄭太師笑著對李雪鱗道:“李將軍,鄙府有位絕色歌伎,喚作月華的。若不嫌棄便讓她來服侍你吧。紅葉少了**,未必能遂君之意。”
“此等小事怎敢勞太師費心。貴府中都是一等一的人材,在下豈敢奢求。絕代佳人實在高攀不起,有這位紅葉姑娘便可。”
有意思的是,每次李雪鱗推脫或是打馬虎眼,鄭亨都不會去深究,也不會廢話第二次。聽他這麼說,點點頭,道:“既如此,李將軍一路辛苦,還是早點歇息吧。紅葉,李將軍不比一般人,你可小心伺候。”
說完,向眾人拱拱手,先離開了。李雪鱗知道老太師今晚還有場會麵,也趕緊向晉王和仆固德潤告個罪,牽著紅葉的手先走,免得阻了別人。
北方天寒,鄭府長長的走廊是封閉式的,兩邊開著花窗,但沒有掛燈。由一名使女打著燈籠在前頭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