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胡氏一門三兄弟好不厲害!”李雪鱗這才明白胡家在朝中勢力大到了什麼地步。這樣看來,胡芝杭肯留在他這兒可能也有胡家兩頭下注的因素在。
鄭亨笑吟吟地看著他:“如何?若是能與當朝的胡代公攀上關係,朝中就算有人想為難你也得先看看兩位令公的臉色。你呢,隻要沒什麼非分之想,有他們保著便是天塌下來都不用當一回事。”
沒想到在這滄州居然會有這麼筆意料之外的交易。李雪鱗恭敬地道了謝,對老頭子不但佩服,更多了戒備。事實上這一局大家都賺,但綜合收益和風險,最大的贏家還是老太師。
談完正事,李雪鱗適時開起了玩笑:“既如此,在下便放心在府上叨擾了。在下久居軍中,和外麵的弟兄們食量都不小。害太師破財實在過意不去。”
老頭子最喜歡李雪鱗的就是他某些時候的肆無忌憚。哈哈大笑道:“老夫又不是守財奴。盡管放開肚子吃!能將老夫吃窮算你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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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太師不是一般的有錢,吃是肯定吃不窮的。官場上種種潛規則擺著,就算不想撈錢,回家也會發覺憑空多出些什麼。何況老頭子執掌朝政十年,之前的吏部也是油水大大的地方。退休後僅靠著皇帝賞賜的良田二十萬畝、食邑三萬戶,一年什麼都不用做也能淨收入兩萬兩白銀。還因抽成少,在鄉間博得個“鄭大善人”的美譽。
自古以來,京城是錢換權,到了地方就是權換錢。老頭子退是退了,但影響力還在。保舉個把人,朝中那些故舊門生都得買他麵子。如果想弄掉個把人,也隻是一封信的事。滄州的官員們上任頭一件事就是到太師府邸拜訪,別莫名其妙就讓人給擼了。好在鄭亨為人還算正直,退下來之後隻扶持了兩個人,打壓的更是一個都沒有。
得到他保舉的兩人,一個是立場微妙的新貴軍閥李雪鱗,另一個是在朝中受盡夾板氣的戶部尚書白子暉。
出乎所有人意料,原本大家都以為會成為商稅替罪羊的白子暉居然就是硬挺著不倒。任憑李毅和左仆射董尚華如何威逼利誘,這個位子是賴定了。白子暉平日裏勤勉清廉,為人也不錯。戶部這個爛攤子能一直撐到現在,白尚書當記首功。最近幾年大夏天災不斷,而每一次賑災款都能按時發放,在外頭的大軍也沒斷過給養。光是這一點就很難能可貴。
雖然一連串突如其來的經濟災難到底是怎麼個脈絡,大夏上下仍是眾說紛紜。但時間久了,這些處於權力中樞的官員們都隱隱感覺到一切似乎是因市易稅的實行才突然爆發,內裏應當有些關係。而市易稅的罪魁禍首是李毅,把過失都推在戶部尚書一人頭上顯然有失公允。每次李毅等人想在朝堂上扳倒白子暉,總有些看不過去的官員替他擋槍,竟然就這麼堅持了有一年。
而白子暉本人也確實沒什麼把柄好抓。這個生性謹小慎微的男人出了名的怕老婆。妻子劉氏出身定州富商世家,持家極嚴:不準他納妾、不準喝酒晚歸、不準收受賄賂,甚至連財政大權都一把抓。白子暉有個流傳甚廣的段子,說的是一次退朝晚,白尚書肚餓難耐,卻因為身上沒錢,想在路邊買碗湯餅都沒轍。段子有兩個版本,一說是就這麼餓著肚子回家,還有一說是白尚書最後竟然向自家轎夫借了錢。
李毅不是沒想過給白子暉羅織個罪名。問題是再怎麼專權,犯眾怒的事還是少做為妙。要栽贓也不是辦不到,隻是以白子暉那個膽小窩囊的樣子,無論說他貪汙、濫用公款,或者是任人唯親之類,朝中根本沒人會信。誰不知道想給白府送禮的人都會被白娘子帶著一幫家丁亂棍趕跑。轟出門還不算,浩浩蕩蕩一行人還會一直攆到行賄的人家中,堵在門口大罵沒天良的想禍害她老公,每次都引得整個街坊圍觀。以為在上演第三者插足的倫理劇。不消幾回,就算有人想動行賄的念頭也得考慮下招惹京城頭號河東獅的後果。堂堂尚書府邸竟沒有排隊遞拜帖的,門可羅雀的白子暉家也因此成了中京洛陽一景。
如果用曲線救國的法子,先逼著白子暉將白娘子給休了呢?按理說這在當前的法律上完全可行。劉氏家中再有錢也隻是個富商,政治地位極低,沒膽子幫著女兒出氣。當李毅起了這個念頭想付諸實施時,卻被董尚華死死攔住。官居中書省仆射的從一品大員嚇得聲音都在發顫:
“世子稍停,世子稍停!你可知白尚書與劉氏是誰撮合的?”
“聽說白尚書是先帝點的探花。怎麼?他不是被定州劉家搶去的女婿?”*
“唉!要真是這樣倒好了!白家和劉家這門親事是鄭國公親自給操辦。要不然,便是白尚書麵子再大,又有誰能忍得下被一個商賈之女羞辱!而且白尚書本人也得過鄭國公舉薦,後台非比一般。世子啊,我看還是算了吧。戶部這燙手山芋便讓白尚書一直捂著,於我們無甚壞處。”
鄭亨的大名李毅是聽過的。有他給白子暉做靠山,莫須有的罪名就不用再花心思去考慮了,肯定沒法實施。好在戶部本就是計劃讓好友董逸文把持,而當事人卻對此興致了了。戶部尚書一職如果在清平盛世時絕對是個肥差,現在這種形勢下隻能說是個老虎凳,誰坐一下都得脫層皮。既然白子暉還能罩得住這個爛攤子,特別是能替自己背黑鍋,李毅也就不再一門心思要趕他走。
其實自從忙著給那些胡來的政策和無休止的白銀貶值、土地兼並善後,白子暉本人倒是挺想寫一封折子,在這四十二歲的年紀上告老致仕,從此回定州安心做上門女婿去。丈人家資產白銀十萬,足夠他打發下半輩子了。但還沒等他向別人流露出這個意思,鄭太師一封半勸慰,半命令的信卻送到手中,以嚴厲的措辭要他留在朝中,無論如何不能在這危急關頭把戶部交給外行人去折騰。甚至直截了當指出:如果白子暉放手,他就是大夏亡國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