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牆壁,劉弈聽到更換彈匣的聲音,聽來從容不迫。兩座充當看台的金字塔上對比強烈,黎明的一方鴉雀無聲,圭亞那的士兵人人歡呼。你們歡呼的是上校會贏,還是可以滿足變態的嗜好,看陸菲被你們當眾羞辱?
媽的,我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他記起當年學到的各種應急維修措施,一邊奔跑一邊嚐試,沒有用,雙臂的液壓依然是零,準是漏光了。怎樣的技術也沒法在失去雙臂的情況下取勝,上校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打從一開始就和貓抓到老鼠一樣,岡薩雷斯根本隻是想戲弄一下我們,劉弈憤憤地想。徹底沒法子了,認輸嗎?不行,認輸不是我的風格,為了陸菲也不能就此放棄。但沒了雙手究竟要怎麼做?就是撞,以MDS-84的引擎出力也不是45B對手。
匆匆觀察著地形,劉弈躲進神殿更深處。神殿的這個部分保存較好,大部分牆壁和天花板依然完整,有很多遮蔽物和陰影——對傳感器豐富到奢侈地步的45B更有利,可劉弈沒有其他出路。
上校似乎不急於終結戰鬥,腳步放緩,手上則毫不鬆懈,不斷將子彈潑灑過來。都說蘇聯裝備皮實,耐折騰,偏偏這種時刻掉鏈子,劉弈東躲西藏,狼狽不堪。謝爾蓋少校啊謝爾蓋少校,你告訴我MDS-84是液壓驅動,要相信它的性能,我確實試著去做了,但……
等等,45B是全電驅動,謝爾蓋少校是這麼說的,記得娜塔莎拿來的資料上也是這麼寫的。他扭頭看向後方,動作為之稍緩,差點被子彈打中腦門。剛才被撞開的牆壁四周,彌漫的塵土仍未散去,看著這一幕景象,他腦子轉得飛快。
神殿即將到盡頭,前方是堅硬的岩石山體,高聳的山壁無法攀爬。隻能賭一賭了。
眼前到處是岔路,劉弈選中一條,閃身鑽入,上校不緊不慢地跟來。打量了下身邊的情形,通道兩側各有一排石柱,夕陽從頭頂的縫隙處射入,在牆壁和地麵留下一串金色的斑點。就是這兒,他用力撞向通道口的第一根石柱,幾下過後將之撞得搖搖欲墜,機體的肩甲也向內凹陷一大塊。用動力甲中的古董去撞建築中的古董,兩者都傷得不輕,劉弈有點惋惜。
下來又是與第二根石柱,已經受損的MDS-84依然保持完好的引擎出力,須臾便將石柱徹底破壞。他如法炮製,一連將附近的五根石柱統統撞斷。45B的腳步聲接近,劉弈轉身,用幾乎不能移動的雙臂舉起槍,瞄準了通道入口。
上校的機體在他預料的時間和位置出現,劉弈扣下扳機,45B當即閃身躲避。就是不躲其實也不會命中個,劉弈一開始瞄準的就不是他,而是那根起先沒有撞斷的石柱。幾發演習用的子彈已經足夠,石柱在射擊中迅速斷裂。
恐怖的轟鳴聲隨之吞沒一切。數根柱子被破壞,神殿的頂勉勉強強才維持住沒有倒塌,現在劉弈添上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天花板先是碎裂,然後整條通道便在震耳欲聾的巨響中倒塌,成噸的石頭把兩具機體一同掩埋。
兩座金字塔上同時變得安靜。無論支持哪一方的,此刻都隻能呆呆地注視著衝天而起的沙塵——規模勝過之前撞開牆壁揚起的百倍,不啻是一顆重磅航彈爆炸。
短暫的沉默後,兩邊一同炸鍋,有人大聲呼救,有人不知所措,有人沒頭蒼蠅似的亂轉。娜塔莎臉色煞白地在胸口畫十字:“上帝啊,他們沒有重武器,怎麼能破壞到這種程度?啊不對,那建築很舊,本來就不牢靠。劉弈他,難道,小菲沒結婚就要成為寡婦了嗎?”
“去他媽的,”加諾達上尉怒不可遏,“少校,請您下個命令,我現在就去把岡薩雷斯揪出來。45B的防護不錯,幾塊石頭砸不死他。”
“請相信蘇聯製造機體的性能,”少校望向圭亞那人的金字塔,“倒是他們,未免太鎮靜了……”
“鎮靜?”娜塔莎和加諾達一同望去。圭亞那人交頭接耳,雖然齊刷刷地看著倒塌的神殿,卻沒人表現出該有的慌亂與震驚。上校被埋在石頭底下,好歹也尖叫兩聲才像樣吧,娜塔莎納悶地嘀咕。
他們的這些議論與疑惑,劉弈統統都不知道。石頭劈頭蓋臉傾盆而下,45B的身影瞬間消失,機體上簡陋的警報裝置發出尖嘯,所有儀表上的指針一齊亂晃,此外就是機體護甲承受石塊重量擠壓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除此之外,他什麼都看不到也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