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堡到巴黎的直線距離約為一千公裏,公路長度則超過一千兩百公裏,在進入巴黎盆地之前,沿途大部分是景色優美的山區與林地,陸程頭一次有沿著公路觀看風景的體驗。哈特曼先生還準備了各人愛喝的、種類不同的啤酒與葡萄酒,為這場愜意無比的旅行又增色不少。
實際上隻有陸程的體驗是三大一小四人中最好的。小阿列克謝的腿傷嚴重自不必說,他被小心地固定在座位上,任何疏忽或者顛簸都可能碰到傷口。這個來自烏克蘭小鎮上的小男孩很堅強,一路上麵帶微笑,從沒喊過一聲疼。
而雷婭和路德維希則要交替駕駛,每小時換一次班,陸程估計德國人也很慶幸帶上她。否則,陸程不會開車,一千多公裏全要一個人開下來,累就能把人累趴下。
午餐時分,他們已經駛出國境線,位於梅斯附近的丘陵地帶。歐盟之間的國境極其方便,這樣一車人絲毫沒有可懷疑的地方,車上還有個需要醫治的孩子,過關時他們甚至得到了特殊優待,沒怎麼檢查就放行了。
在法國的平原上奔馳又是件樂事,入眼是請澄的藍天和如茵的綠草,在草地上野餐比在車內把飯吃完有誘惑力得多,這個建議由阿列克謝提出,陸程和雷婭擁護,最後德國人微笑著通過。
雷婭選了塊平整的草地鋪下餐巾,和陸程一起把食物從車上搬下來。小男孩把切下的第一塊麵包和第一片奶酪放在盤子裏,雙手呈給路德維希。“威德佛尼爾先生,”他說,“您是我見過最好的人,謝謝您給我媽媽錢,又帶我去治腿。”
“謝?”德國人笑得苦澀,“你的腿就是因為我們而斷的,說什麼謝謝呢?”
“和您沒關係,”阿列克謝慌忙地擺著手,“是那個開槍的人不好。他要是不開槍,您的車子不會翻倒,也就不會壓到我。那是個壞蛋,您教我射擊吧,將來長大了,我也要打斷他一條腿。”
小小年紀就已經懂得仇恨,陸程很不是滋味,戰場上舉槍對射再合適不過,不能因此就恨上敵人,可小男孩又確確實實地失去了一條腿。說劉哥是壞蛋聽不下去,勸解的話語又說不出口。“呃,”陸程把一罐可樂遞給阿列克謝,這幾乎是全世界男孩子的硬通貨,“不可以那麼說,那個開槍的人不是個壞人。對吧,威德佛尼爾先生?”
路德維希抿抿嘴唇:“沒錯,那個開槍的不是壞人。”
“可他……”
德國人以目光製止男孩繼續說下去:“他一定會開槍的。我和他互為敵人,開槍是天經地義的事,就算是被他打死,也不會有任何怨恨。當然,即便我這樣說,你大概也很難放下對他的恨意吧?”
“怎麼會放下呢?”阿列克謝嚷道,“不管說,斷掉一條腿的是我呀……”
雷婭用餐巾替他掖了掖嘴角:“老師說得沒錯。並不是說仇恨本身有什麼問題,也不是叫你原諒那個狙擊手,原諒他是你自己的事,別人不能代替。遇到那種口口聲聲勸你原諒的家夥呢,最好躲遠點,因為離得近了,神罰的雷電劈中他的時候會誤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