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宛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有一雙機靈的大眼睛,穿著薄薄的單衣撒丫子跑,他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丫鬟婆子......
“您那時候可真皮。”沈宛笑了起來,“不過,祖父也是急性子。”
“嗯。”沈曄也跟著笑了起來,“你曾祖母一向疼愛我,當時還對我說:‘男孩子不能仗著長得好看就欺負女孩子。’後來我遇到了你母親,她老人家很喜歡你母親的活潑,拉著她的手,褪下了自己最真愛的碧玉鐲子......”沈曄的聲音越來越低,笑容越來越淺。
“父親!”一直壓在沈宛心裏的話,終於脫口而出:“您找個人在身邊服侍吧!”雖說親為女兒,可說這話,還是很難為情。沈宛垂著頭,不敢抬頭直視沈曄的目光。
“我打算為你母親守三年。”和上次她問到續弦時候的回答比起來,沈曄這次更為堅定,“至於三年以後,我能遇到合適的,或許會續弦,若遇不到,就這樣下去,也沒什麼不好的。”說著,他朝著沈宛溫柔的笑了笑,“宸兒,你還小,大人的事情,有些時候,是很複雜是。”
我也不小了好不好?
沈宛嘀咕著,卻並沒有反駁,風拂過樹梢,有落葉飄落而下。沈宛靜靜的望著那滿樹綠葉,終於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父親,我和周二公子的親事,是誰提起的?”她的聲音輕輕的,甚至沒有回頭,依舊保持方才的姿勢,看著那些層層疊疊的綠葉,也許根本不是綠葉,她隻是在為自己找一件事情消解此刻的尷尬和窘迫。
沈曄有片刻猶豫。
他當然不可能說是周景年自己提出來的。想了想,隱晦的暗示道:“是周家先提出來的,我剛開始還有些猶豫,可周家求娶的心意很誠,再三勸說,我便答應了。”
一般來說,如她這樣,可能會有名節風險的女兒,都由父親提出來接親。隻是想不到到了她和周景年這裏,剛好反過來。
“您是怎麼答應的?是周夫人說了什麼嗎?”沈宛卻並沒有因此打住話頭,而是繼續追問。
沈曄怔了怔,微微頷首,“周夫人很喜歡你......”頓了頓,深深看了她一眼,“怎麼突然這麼問?”
“隻是有些好奇,為何這門親事會這麼突然。”沈宛笑了笑,拈下落在肩上的落葉,輕聲道:“父親,我乏了,想歇會。”
“快去!”知道她大病初愈,沈曄有些擔憂,“這幾****就不要出門了,好生將養著,等身子好了,隨你去哪裏都行。”
說起來,在這座京都城,沈曄大概是最為開明的父親。通常姑娘開始說親以後,會盡可能減少出門的次數。尤其是她這樣已經口頭上說定了親事的人,出門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而且之前,無論是她想見葉雲歸還是周北慕,亦或是頻頻來往於周家,甚至扮成小廝跟著出門,這些於理不合的事情,沈曄都好像給予了她最大的支持。
這也許是他最可貴的地方,無論女兒做什麼,都充分的信任,很少幹涉她的選擇。
可惜,父親,這一次,您真的為自己的女兒選對了親事嗎?
沈宛轉過頭,看著路邊青翠欲滴的大樹,她一步步踩著那些光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絳紫,你去給周家二公子帶個信,我想見他一麵。”沈宛懶懶的靠在榻上,透過窗子,可以望見外間明媚的天。
“是!”絳紫憂慮的看著她,“我擔心,周二公子不會應約......”在她的記憶中,周景年就從來沒有給過沈宛好臉色。
“你把話帶到就行了。”沈宛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疲憊,說話也無精打采的,“他來不來,那是他的事。”
沈宛不知道當初自己怎麼會這樣輕而易舉的接受了要和周景年成婚的事實,然而現在,無論心裏怎麼想,她都希望這門婚事,能和平解決。至少在周景年開始大動幹戈前,要解決這件事情。她不知道周景年會用怎樣的方式來退親,不管怎樣,她都希望,在這個時代,能體體麵麵,像這個時代所有閨閣小姐那樣,正常的活著。
她期待定親嗎?不。
她期待退親嗎?不。
很奇怪,沈宛發現,自己如今,竟已經無波無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