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成都城仿佛一下間變成了荒蕪的廢都。
昨天還是人潮流動,繁華景象的情況;今天已經是人心惶恐,不得安寧。
夜羽原本因為協助張魯和劉焉簽定了同盟協議而大好的心情,卻被破壞殆盡。
為了盡情地引起成都民眾的恐慌,好趁機渾水摸魚的賈龍一夥人,絲毫不顧成都城普通居民和商家並非他們的敵人,不僅砸毀大量商鋪,而且縱火焚燒民居。
官方放出的口風,是賈龍居心叵測,圖謀不軌,意圖謀害益州最高長官益州牧劉焉。
但夜羽卻深覺內疚,引起這場暴動的真正原因,是他為了好讓張魯順利逃脫才一手策劃的。
麵對一路走過來所見的暴動後隨處可見的殘破景象,普通民眾對著被燒毀的灰燼放聲痛哭的情況,夜羽心頭一片木然,驀然生出越快離開這個地方的急切念頭。
上次在雒陽,夜羽對董卓為了躲避關東聯軍鋒芒,縱火焚燒雒陽城,讓他心中充滿對董卓的無比憤慨和厭惡;但他絕對無法想象,自己終有一日,也會變成和董卓一樣的元凶,給成都城的普通居民帶來了沉重的災難。
他甚至覺得,自己返回成都城,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百姓何辜?民眾何苦?”張淵負手站立在一間在暴動中被火燒地隻剩下幾片殘磚破瓦的民居之前,喟然輕聲長歎。“翔實可曾想過這樣的結局嗎?”
夜羽快步上前。
“我一片好意,邀請翔實和你的朋友們先至東區文殊院躲避風頭,然後再做打算!”張淵並無回身之意,眼中露出憐憫神色,詢問道,“為什麼翔實卻要如此行動呢?”
夜羽心神一震,終於從失神狀態中恢複清明,“然則前輩以為呢?沒有我,賈龍同樣亦會發動對劉焉的對抗和暴動,那時候成都城照樣會變成眼前這樣的情況。”
張淵緩緩轉身,注視夜羽道,“難道翔實從來沒有想過他們的感受嗎?”
夜羽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澀聲道,“那又如何?從人類開始擁有文明的第一天起,就自然而然地劃分為上位者和下位者兩個特殊群體。上位者就如那相互搏弈的棋手,視下位者為棋盤上的棋子,縱橫來回之間,焉有不犧牲之理。”
張淵微微一震,雖然對夜羽話中幾個名詞如“文明”,“群體”等並不清楚它們的含義,但這並不防礙他能夠清晰地把握夜羽所說話的整體含義。望著夜羽臉龐上越發明顯的冷酷笑容,流露出一種讓人感覺驚心動魄的森然氣息,心中禁不住冒出一絲寒意。
這真的還是自己那日在張寶藏身所見到的夜羽嗎?
當時夜羽神色落寞,仿佛一位深情感陷泥塘而不可自拔的死心之人,毫無地表現出他豐富的感情。
若非今日自己親眼所見,張淵無論無何也無法相信夜羽居然是個如此矛盾的人物。
哀傷的眼神被殘酷無情代替,落寞的表情化作猙獰之色,讓人憑空產生心頭壓抑到不願看他一眼的情緒。
夜羽冷然道,“每個人都會為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那部分集體的利益考慮,前輩難道能夠否認,你之所以願意幫助我和張魯,竟是出於毫無私心的?眼前的狀況,我事前確實沒有預料到,但我也無意為自己多費口舌辯解。”
“自古所有不世功業,都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人生疾苦,也從來沒有什麼空談仁義卻能解脫的法門。心存善良者也會做出惡事,窮凶惡極者也能行善舉。放下屠刀,若果真能夠立即成佛,那麼一切因果都是廢話連篇。”
張淵望著揚長而去的夜羽,心頭一陣陣的擔憂,不由地想起現在奔赴長安的安玉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