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重要的奏章的意思隻是一點:調撥禁營的部分越冬物資給邊軍,以衝抵部分餉銀。
禁營向來是被看作天家一家之兵,糧餉卻都從國庫調撥,每年耗費巨大。拿著更多的糧餉又常年在雍州無多少戰事,邊軍本就不平。
若是今年的糧餉又發不下去,即便有高官名將坐鎮也難保沒有嘩變的可能。
而且在這樣邊患緊張的時刻更是不容有一絲變故。不過雖說何大燎的奏章中所提的建議是誰都能想到的,但誰都不敢提。禁營的事就是天家的事,動禁營的糧餉軍資,甚至從來都沒人敢想。
沈勳寫上的建議是:依祖製,決議於朝。
何大燎看到這批示也隻是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番。在他眼裏,這又是丞相推脫責任的套詞而已。
他知道丞相在這些奏章上答的多是這種廢話,而真正意圖都會通過秘奏給皇帝。但他還是希望能夠聽到丞相正麵的回應。但這次,他錯了。
沈勳出了相府便坐上了自己的馬車,回到沈府,獨子沈雷,兒媳邵氏,孫子沈鈺錦,沈鈺帛和孫女沈佑寧都已等候在膳廳多時。
也隻有在這時,忙碌了一天的沈勳才能放下一身的疲憊享受一下天倫之樂。晚膳之後,沈勳便如同往常一樣來到書房中動筆謄寫給皇帝的秘奏。
岐淮城漸漸從喧囂中開始沉寂,而沈勳書房中卻依然亮著燈燭。謹慎地提筆在錦帛上寫上自己的建議,一氣嗬成。
九月十八,乾狩十五年朝廷最後享有安寧的一日。在通往岐淮城的官道上,一隊人馬疾馳而來,無人敢擋。不是因為他們身上的褐羽衛裝束,而是因為他們背上的黑旗。
大肅一朝,邊塞急報,由褐羽衛背插黑旗快馬遞送入岐淮,沿途換馬不換人,任何阻擾者,殺無赦。
這一日的朝堂看上去與往日也沒什麼不同。前一日兩府批示過的重要奏章早已呈送禦前,也包括了沈勳的秘奏。一切如常,朝議一如既往避重就輕,真正的掌控軍國大事決策權的永遠隻是皇帝與那麼幾個重臣。
當孟戍打開呈上的最後一份奏章後,他摸了摸額頭,轉頭問站在眾臣之首的沈勳,“這封文書丞相的依祖製是何意?寡人不甚明白。”
問完他便放下了手中的奏章,喃喃自語接著問道,“依祖製,如何依,依何祖製?”
沈勳微微理了理自己的褐色寬大朝服,側出一步,躬身答道,“啟稟陛下,先帝十四年正月,青鸞部南侵,雖擊潰敵兵,然邊軍損耗同樣甚重。為補充邊防,先帝層調派先鋒營守禦紫瞳關。如今國庫中調撥不出足夠餉銀送去邊軍,但往年禁營積攢頗豐,調撥些軍資,短此一年,臣竊以為此法可行。”
“眾卿家意下如何?”孟戍聽了沈勳的話,看了看朝堂上百官沉聲問道。
此時沈勳身後的禦史大夫鄭之鶴也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自我朝太祖以來,邊患始終無法徹底解決,尤以紫瞳關為甚。臣以為,秦將軍所討之餉銀是絕不好拖沿的。而正如李曹掾在奏章中所言,今年南方賑災及軍餉耗費激增,國庫確實無力承擔太多。臣也思索多時,也隻想到幾條節流的做法。”
“說來聽聽!”孟戍麵無表情,雖然他也猜得到鄭之鶴能想出的辦法,作為主和一派的他想到的無非是裁剪各地軍鎮等做法,但還是想聽聽他有沒有什麼新意。
果然,鄭之鶴的辦法依舊沒有任何新意,還是裁撤冗餘軍鎮,停止三河河道擴建等等。
孟戍不耐煩地搖搖頭,說出了自己的辦法,“從禁營的軍餉中調撥八十萬兩給秦象铖,”又對少府王唯學說道,“從內府中調撥九十萬兩充作禁營軍餉!”
王唯學為人忠謹,內府在他的打理下運轉良好。宮中用度向來是入不敷出,孟氏皇族向來沒有節儉的習慣,因而內史是很多官員做到的最高位置。
聽了孟戍的這番話,王唯學也略略吃驚,忙出列說道,“陛下,若是調出九十萬兩,那來年的用度……”
“省著點就是了,商洪,傳寡人旨意於宮內各處,來年各用度從簡!有違令者,重罰!”孟戍說道。
“諾,奴才遵旨!”一旁的常侍商洪趕緊回話,心中也在盤內宮之中又能憑借這件事收拾掉多少威脅自己的對手。
“陛下聖明!”沈勳率先下跪叩謝孟戍,隨即百官下跪行禮。
“退朝!”孟戍起身頭也不回便離開了朝堂。眾官員起身,這才開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邊結伴離開華章宮邊議論朝堂上的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