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酉時,華章宮禦書房,孟戍麵色凝重,看著手上的奏章良久未曾說話。用筆在奏章上圈圈點點,看似無心地突然發問在一旁伺候的大太監商洪,“商洪,你說沈勳有二心麼?”
“陛下,依老奴隻見,沈大人不會有二心。”商洪心中一沉,略一思索便答道。
孟戍抬頭看了看他,隨即又將視線轉回了奏章,“何以見得?”
“老奴認為有三點可證。其一,當初梁彥表露出親近晉王殿下的意思,而沈勳不發一言……”
孟戍手中的筆頓時停了下來,“接著說。”
商洪心裏打鼓,但還是繼續說道,“其二,襄王殿下身邊也沒有沈勳的親信,那沈促也是頗不討沈勳歡喜的;其三,其子沈雷能坐上廷尉之職,全仗陛下的恩澤,所以不對陛下忠心耿耿,他還能怎麼做呢?”
說完這些話,商洪已是膽戰心驚,妄加議論天家皇子,細細想來也是個誅九族的把柄。
孟戍聽完,用筆舔墨想要繼續批閱下去,卻突然想到了什麼,遲遲未曾動筆,隻是緩緩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若是他真有異心呢……”
商洪沒有理解,隻好低頭不語,即使理解了他也不能回答。
孟戍也沒有理會,便讓商****來了禁營監軍太監唐準。
這唐準年紀不大,從小入宮便跟隨著商洪,不到四十的年紀便已是商洪以下的第二號太監了。這人平素低調,長相也是平平,除了深陷的眼窩沒有任何讓人記住的特點。
不過唐準有一個優點,也是商洪欣賞他的原因。唐準從小便記憶力驚人,幾乎是過目不忘。要不是家中貧苦,不得已入宮做了宦官,這天賦進了太學如今恐怕也能謀個府衙長史的職責。
也正因這樣的才能,他被孟戍任命禁營監軍之職,總督禁營錢糧。
唐準低著頭趨至禦書房,行完了一整套跪拜之禮,得到孟戍許可便站在一旁回話。白天朝堂上的事他自然是聽說了,被突然傳召也是有了準備。
孟戍並不看他,隻是看著手中的一份奏章發問,“寡人的親軍,錢糧情形如何?可有短缺?”
唐準躬身答道:“稟告陛下,曆年的存儲,目前於新邳鎮上的糧草足以供給二十萬大軍兩年之用,軍械甲胄也是足以支持十萬大軍。半月前,奴才剛往新邳察看,粟穀滿倉,戈矛滿庫,這都多虧了陛下的英明。”
孟戍滿意地點點頭,“甚好,新邳守備如何。”
“稟告陛下,新邳守備堅固,有先鋒營駐紮,陛下盡可安心。”唐準答道,心下喜悅。
孟戍又是點點頭,不再言語。跟隨孟戍多年,商洪自然明白此舉的意思,忙示意唐準退下。
等到唐準離開了禦書房,孟戍隨口說道,“商洪,你可知道,你這能幹的義子,把他的侄子安排到了滉水營,給了個百夫長的位子。”說完,便將手中的一份彈劾奏章隨手甩給了商洪。
聽似一句無意的話,卻弄得商洪膽戰心驚,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在旁靜靜伺候。不過既然未曾當麵說穿,自然是留給自己處置。對商洪來說,危機之中也蘊含著機會。
當日深夜,商洪住處,已是內宮第二號權監的唐準跪在商洪麵前拚命磕頭,一邊痛哭流涕,不斷說著:“兒子錯了,爹爹饒命……”
商洪隻是說了句:“多年經營,讓你到了這一步,是你自己想要自毀前程,怨不得旁人!”說完,便命人將唐準轟了出去。
此時唐準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虛弱,跪在商洪門前不斷地抽著自己耳光,而一整夜商洪的門卻再也未打開。
第二日,精神恍惚的唐準終於等來了自己的調令,調配至玉枕關監軍。從禁營監軍到關防監軍,從過往的情形來看,隻有前途盡毀這一個結果。
《承軒-內宮錄》載:承軒四年,禁營監軍太監唐準參內宮監首商洪某大逆。交宦者令劉肥查實,帝感洪勞苦,賜鴆留全。準升常侍行商洪舊事,位低然眾人懼其外朝之勢,不敢言。
九月十九,清晨,岐淮城還未蘇醒,天也是剛微微亮,星月高掛,西城城樓上的守衛便已嚴陣以待。
這些守衛遠遠便看到了五個光點向自己過來,敵友難辨,便作好了作戰的準備。等到近前,這才依稀看清,五人五馬,俱是褐羽衛裝束,背插黑旗。
城頭也有經驗豐富的老兵,見這一幕,立即跑到值房中向正在打盹的千夫長報告。千夫長打著鼾被吵醒,很是惱怒,“一大清早,什麼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