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8 文春秋潑來的冷水
蒙辛博與迎出來的華少懷僅僅拉了一下手,便大踏步地徑直跑進客廳。“我聽到恩師的聲音。”蒙辛博有意急促地喊道,“我正要去請安呢,沒想到你給請來了。”
文春秋站起來相迎,還是一臉平和的樣子。蒙辛博衝過去像對待老父親一樣,輕輕地擁抱著挨了挨身體,然後拉著手,緊貼著在沙發上坐下來。
寒暄過後,華少懷把話引入了正題。
文春秋說出的話卻不像蒙辛博想像的“全力支持,鼎力推薦”之類。他說,市長的位置確實富有誘惑力,吸引了眾多的追求者,也招來各種無形的手,他們是擁有各自權力的人,各自圈子的人,身居高位的要提攜子弟兵,為自己安排退路;抬轎子的恨不得馬上把上司頂上去,給自己騰出位置。這是一個利益鏈,處處實踐著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
“而且,你也不是強有力的競爭者,相對那些老謀深算的人,你還太嫩。”文春秋說,“既然要參加爭取,就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要對目前的形勢有個清醒的估計,要了解對手的情況,摸清對手的底,知己知彼,因為對手可能正把你當做勁敵,千方百計發現你的破綻,尋找你的軟肋,攻擊你,手段將無所不用其極。另外,你不能停留下在政績上,這一級幹部說功勞誰沒有一大堆。官場的升升遷遷,眼睛能看到的,都是些浮光掠影,深層次的意韻,隻能用心去體味。身在官場,就必須懂得體味,不會體味的、不懂得其中三味的,當不了官,當了也會很快脫離。”
這一席話潑了蒙辛博的冷水,也帶給他震撼。自己真的還很嫩,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
“雖然這麼說,但機會肯親睞有準備的人。”文春秋接著說,“我對你還是有信心的,你要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盡可能地爭取到身邊人的支持和關心。”
“該出的力我會出的,需要去走動的時候,我也會出去。但你千萬不要高估我的影響力。這不是兩年前了,你要的職位也不是兩年前的職位。所以,主要靠你自己。”文春秋說。
蒙辛博和華少懷靜靜地聽著,比課堂裏的學生還恭敬。
“我聽說,好像已經出來了針對你的東西。”文春秋喝了一口茶,接著說,“網上有個關於公安局買官賣官的貼子,矛頭對準了你。矛頭本來應該對準雷德蒙,對準公安局黨委的,為什麼對著你?這就是別有用心。”
“我還聽說,你讓公安在大張旗鼓地調查發貼人。這沒什麼不對,但小心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說你理虧心虛,搞打擊報複;還有,浮現出來的嫌疑對象不一定是真的,對手既然敢於如此挑戰,肯定計劃周密、行動隱秘,為你設計了打擊對象,你就不要落入別人的圈套,冤枉了好人。”文春秋說,“你的工作重點是善後:主動彙報,坦然應對,正麵回應,盡快刪貼,消除負麵影響。”
“文老說得對。這件事,辛博沒跟我說,我這時才知道,刪貼的事我去處理,爭取今晚就讓它銷聲匿跡。”華少懷說。
“能這樣最好。”文春秋說,“至於發貼人,遲早會露出真麵目的。”
文春秋的分析、教導鞭辟入裏,讓蒙辛博如夢初醒,又感到渾身發冷,他雙手抓在沙發上微微發抖。要求上進,爭取一個職位,還沒露頭,就已經在風口浪尖。下一步還會有多少繁雜的過程,還會有多少阻礙,多少曲折,還會有多少秘密,多少重負。蒙辛博的心裏跟亂麻似的,一時有些理不出頭緒。向前,路途崎嶇,步步危機;後退,無能猥瑣,顏麵無存。他覺得自己仿佛被趕到了獨木橋的中央,進退維穀,隻想閉上眼睛——
但現實不容許他如此消極、惰性……
這頓飯真是吃得值。在與華少懷一起開車送文春秋回家之後,蒙辛博的頭腦清醒了許多,理智了許多,幾天來鬱積在心裏不敢表露的焦慮終於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如何應對的激情。
他們開車從梅巴大道返回,車燈流淌,街燈閃爍,忙碌的巴戎市沉醉在自己的繁華裏。
這時,蒙辛博聽到手機響了,響得急切而綿長。掏出手機,響聲卻又停了,他看看了屏幕,已有四五個未接電話。因為正在開車的緣故,又兼在街頭開著車窗吹風,聲音嘈雜,掩過了手機鈴聲。
蒙辛博滑開手機鎖屏,其中兩個未接電話是省城的區號,另外三個未接電話都是副市長、市公安局長雷德蒙打來的。他反撥過去,省城區號的電話是座機,連撥幾次都沒人接聽。反撥雷德蒙的手機,對方立即傳來了急切的男中音:“蒙書記嗎?剛才接到消息,關於那篇貼子,省裏組織了一個強有力的調查組,最近會過來。”
貼文的波瀾終於掀起。中組部、公安部都做出了批示,要求對貼文涉及的人和事嚴查嚴處,絕不姑息。省紀委與省公安廳因此組成聯合調查組,由組織部的紀檢組長帶隊,親赴巴戎展開調查,不核查落實,絕不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