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傑,你不好說是吧,那我來替你說吧。我羅天運對你馬英傑從來沒二心,我全心全意栽培你,在你身上,我寄托著莫大的希望,寄托著莫大的未來,你明白嗎?馬英傑,未來,你就是未來的希望。”羅天運越說越激動,他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把話說透,要不,這個年輕人就沒辦法醒悟一樣。
“馬英傑,還有小蘭,我相信她對你也沒二心。這一點,你比我的感受還要深得多。可現在呢?現在呢?離心離德的是你,背棄的也是你。你以為你翅膀硬了,可以飛得更高更遠是不是?”羅天運喝了一口茶水,馬英傑想辯解,他不是這樣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背棄老板和蘭姐,從來沒有的。
“馬英傑,你別狡辯,聽我把話說完。我承認,從我到吳都後,你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是鐵了心跟我幹的。我羅天運能有今天,也與你馬英傑的真誠扶助、坦誠相待有很大關係。當初我跟孟成林有矛盾,你一直在默默地兩頭周旋,為我化解不少危機,也為我受了很多委屈,也讓我在吳都堅定地立住了足。後來孟成林董事長出事,也是你和小蘭用出色的智慧和應變能力,為我控製局麵,沒讓我受到任何負麵攻擊。這些,我羅天運都記著,也打心底裏感激你。還有欒小雪,一直都是你在照顧著,小蘭這裏,你也在為我說好話,周旋著。可是馬英傑啊,你現在變了,變得我不敢相認。以前你什麼都能忍,什麼也能裝。你是最最糊塗的明白人,可現在你變得明白,成了明白的糊塗人。”羅天運終於把他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董事長,我沒變。”馬英傑固執地說了一句,馬英傑內心確實是沒變的,他覺得是老板羅天運變了,因為他變了,才感覺馬英傑變了。
“沒變你就不會挑事,就不會置大局不顧,置吳都穩定不顧,也不會拿別人的前程出自己的風頭。”羅天運又生氣,他如此推心置腹地和馬英傑談,他怎麼還沒明白自己的錯誤呢?他真恨不得扇馬英傑幾記耳光,打醒馬英傑才對。
“我拿別人的前程出自己風頭?”馬英傑幾乎要笑出聲來,老板這話說的是什麼呢,他明明是想救人,明明是想自己承擔這些,不想連累老板,可現在倒好,倒成了老板嘴裏的出風頭,馬英傑的心冷了,涼了。
馬英傑站在羅天運的辦公室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是老板沒發話,他能走嗎?
這時,羅天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馬英傑,你難道不是嗎?你原來是一個踏實的人,一個不計較自己得失的人,一個把別人前程看得比你自己前程還重要的人。現在卻不是這樣的,現在的馬英傑學會鑽營,學會權謀、權術,學會借力,而且還學會了借力發狠了。”羅天運盯著馬英傑的眼睛,憤憤地說著。
“發狠?”馬英傑聽到這個詞,很有些不敢相信,這是老板在說他嗎?此時,馬英傑真的越發聽不明白,感覺羅天運在拿刀解剖一個根本跟他馬英傑無關的人,他從來沒想過這些,到現在為止,他還是把老板的前途看得比他的生命還重要。可是讓馬英傑無比難過的是,老板竟然會這麼看待他。他想繼續說點什麼,結果羅天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馬英傑,聽我一句勸,別把事情做得太過。而且你現在沒有能力去對付很多人,很多事。再說了,往官場這條河上擠的人,水性都還行,誰不比誰差哪去。掀翻了船,掉下去一兩個,頂多當熱鬧。掉得多了,會砸著別人,大家都沒有多大的好處。”羅天運冷冷地說著,他沒有看馬英傑,此時,他的確不想看這位被自己一手提撥上來的年輕人。他感覺馬英傑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而且很有些過河拆橋,恩將仇報的架式。羅天運不喜歡這樣的人,農夫與蛇的故事,羅天運不希望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不是農夫,他也不希望馬英傑是條咬人的蛇。
“董事長,你這是在警告我嗎?”馬英傑沒領羅天運的情,也冷冷地問了一句。
馬英傑的這個態度,讓羅天運真心失望了。他此時看住了馬英傑,語氣很有些冷硬地說:“馬英傑,我的話,權當是朋友間的肺腑之言吧,聽進去呢,就聽一點,要是聽不進去,就權當我沒說。不過有句話今天我要跟你講清楚,吳都已經夠亂,現在的中心工作就是維穩,盡快平息風波,讓一切回到軌道上。我不容許任何人再以任何方式給我羅天運出難題,給吳都出難題。你跟何進軍的過節,我請你先放一步,不要在這個時候把什麼都翻騰出來,對他不利,對你也不利。再說了,事情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你再計較也沒有用。”羅天運是真的心寒了,馬英傑怎麼突然間不聽他的話呢?那個在他麵前小心翼翼的馬英傑呢?那個把他的話當作聖令的馬英傑呢?
“這不是個人恩怨!”馬英傑還是強硬地說了一句,他此時有豁出去的衝動了。
“是不是這個樣子的,你說了不算,我羅天運說了也不算,這麼多人長著眼,他們難道不會看嗎?還有,馬英傑,請你好好想想,你是怎麼到副秘書長位子上的。光說別人屁股不幹淨,我們自己幹淨嗎?我們難道沒幹過見不得光的事嗎?”羅天運的語氣更冷了,冷得如冰一般。
馬英傑的臉成醬紫色了,羅天運開始揭他老底,翻他後帳了。當然了,他馬英傑是不光彩,羅天運也有不光彩的經曆,在官場中的人,幾個是真正的清白?“水至清則無魚”,這是道理也是真理。你清了,就別想在官場呆下去。
馬英傑很難過,他清楚官場的潛規則,也清楚官場這樣那樣的暗規則,可是真正讓他接受一條又一條生命的逝去時,馬英傑還是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他多希望此時的老板羅天運是支持他的,隻要羅天運支持他,隻要羅天運不壓製他的行為,他就敢背所有的責任,敢和他們繼續鬥爭著,邪不壓正,馬英傑相信這一條。他是想做官,是想一步一步爬上去,而且爬到頂端去。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大官的公務員同樣不是好公務員,馬英傑是如此想的。可是這不證明,就要去犧牲無辜人的生命,而且是這些弱勢群體的生命。麵對這些弱勢群體,馬英傑沒辦法讓自己不去同情他們,不去幫助他們。
第209章
馬英傑正想回應羅天運,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羅天運辦公桌頭上的電話猛地叫響起來,聲音很急,羅天運看了一眼,沒接,還想往下說,手機又響個不停,這才停下話,一把抓起電話,喂了一聲。還沒說上兩句,羅天運臉色大變。
“什麼,跳樓了?一群混帳,你們簡直就是飯桶,那麼多人看一個女人,居然讓她跳樓,我看這爛攤子你們怎麼收拾!”羅天運暴跳般地吼著,怎麼怕什麼就發生什麼呢?真是一波未停,一波又起。這樣的吳都,羅天運還能說什麼?還能對朱天佑董事長交待什麼?
與此同時,馬英傑的手機也叫響,餘傑向他報告了剛剛發生在醫院的慘劇。
邱玉花跳樓自殺,摔成了一團肉醬。
馬英傑和羅天運的一場爭吵,因為邱玉花的跳樓而結束。邱玉花是從住院部六樓跳下來的,關於她的死,吳都後來出了好幾個版本。集中起來,說法有兩種。一種說,邱玉花忍受不了劇痛,太煎熬了,臉被毀掉又不及時治療,等送進醫院,整個頭部都開始腐爛,耳朵都要掉下來,那份劇痛是受不了的,她是被痛逼死的。另一種說法,邱玉花想活,於是就自己求死。事物總是發展變化著的,一開始沒人想讓她死,覺得她活著,壞事也壞不到哪裏,頂多就是製造點小麻煩。有時候,人是需要一點麻煩的,什麼麻煩也沒,並不是好事。這是路鑫波在省人民醫院跟馬三思和一同去的何進軍說的,馬三思當時痛斥邱玉花,說壓根沒想到這個女人會跳出來製造麻煩。何進軍接話就說:“敢拿硫酸潑總經理您,反了天了,那天我就不該手軟,破她一張臉,算是輕了。”
路鑫波歎一聲,衝何進軍說:“她就一小麻煩,不礙事的。”
何進軍立即接過路鑫波的話說:“請總經理放心,有機會,我把這麻煩解決了。”
路鑫波當下搖頭,跟馬三思和何進軍語重心長講了一番,其中就講到麻煩的辯證學。說有些麻煩看似很大,其實不然,有些麻煩看似很小,壞起事來卻很徹底。人活著,不能一點麻煩也沒,必要時候,是要有一些小麻煩還敲打自己的,免得太安逸,忘了危機。後來又講到,真正困擾一個人前程的,不是那些大家都看在眼裏的麻煩,而是誰也看不見但又真真實實存在著的,潛伏在麻煩背後的那些黑手,才是最致命的。
路鑫波用了黑手這個詞。現在,這隻黑手出現了。何進軍認定就是馬英傑,於是當機立斷,跟誰也沒請示,既不向馬三思彙報也不向路鑫波的秘書小安子打招呼,直接來到醫院,將值班醫生還有護士打發走,把樓上值班的警察也支走,一個人對付邱玉花。邱玉花哪裏還能受得住那份折磨,她的心已被重型卡車輾壓過無數次了,早已脆弱不堪,稍稍再一折磨,就徹底垮了。
當然,吳都官方發布的消息不是這樣。邱玉花出事不到兩小時,馬英傑被通知去開會,這次會議隻有少數領導參加,馬英傑一開始不在與會者範圍,會議快要開始時,羅天運忽然讓人通知讓他也來參加。
“把馬副秘書長也叫來吧,他可能對這事關心。”羅天運用冷得不再冷的口氣說。
會上羅天運沒說什麼,有關邱玉花死亡的消息,是馬三思向大家通報的。馬三思用異常悲慟的音調說:“在惡性上訪事件中企圖自焚的邱玉花,經過多方搶救,傷情已有所控製。但在今天上午十時三十五分,邱玉花間歇性神經病突然發作,自己從六樓摔了下來,當場死亡。”
邱玉花被鑒定為間歇性神經病!馬英傑的眼神跳了幾下,旋即又熄滅,因為他看見,羅天運錐子似的目光一直在盯著他。馬三思向會議大致說了說情況,又彙報了一下市政府對善後事宜的打算,然後目光對住羅天運,詢問道:“董事長還有什麼指示?”
羅天運出其不意地丟出一句:“這事還是讓馬副秘書長發表點意見吧。”
與會者的目光就都盯在了馬英傑臉上。馬英傑忍了幾忍,最後沮喪地說:“既然是間歇性神經病,我還有什麼意見發表的呢?”
羅天運晃晃悠悠地抬起目光:“大家有什麼意見就發表在會議上,今天範圍雖小,但也是市委召集的會議,如果形成決議,我希望大家就能遵守。不要會上不說,會後亂說,尤其馬副秘書長。”
一個董事長把話說到這程度,意思已經明白不過了。馬英傑心裏卷過一股黃風,抬起的頭又垂下,他知道,自己跟羅天運的關係,又處於極度地危險之中。
人跟人的關係是很複雜的,有些人看著是朋友,關鍵時候卻會成敵人。有些人明明是敵人,關鍵時候又是很鐵的朋友。生活中培養起來的感情可能是真感情,工作中建立起來的關係,隻能是關係。這是很久之後馬英傑才悟到的。在此之前,他始終堅持著一條,對誰好,就一門心思好到底,碰了釘子也不回頭。
馬英傑不怪老板羅天運。責怪別人永遠是愚蠢者的做法,是敗者的行為。真正的智者,永遠在追問自己,會站在別人的立場去想,會替別人先找到一個理由,然後再讓自己解脫。能解脫了別人才能解脫自己,讓別人背負十字架的人,自己永遠在十字架之下。
馬英傑想,羅天運所以如此堅定地將背叛罪名強加給他,理由無外乎兩點。一,他應該永遠跟在羅天運屁股後麵,就跟當秘書時那樣,做羅天運的影子,做消防員,就是不能做他自己。擔任副秘書長後,馬英傑角色發生變化,跟羅天運的關係也發生了變化。這讓羅天運無法接受。任何人都希望別人死心塌地為自己服務,而不想別人跟自己平起平坐,尤其權力場中。一日為臣,終生為奴,這是每個官員對下屬的要求。二,羅天運可能更恨的,是他添了亂。沒哪個領導希望部下給自己添亂,更不希望有人在自己的任期內捅出馬蜂窩來。誰都希望平平安安把這屆官當過去,當得舒心一點,當得風光一點,當得也體麵一點。出點政績不容易,就算出了,還要讓上級能看得見聽得到,還要讓上級喜歡,肯定。但出錯一句話,稍稍哪地方不注意,惹出事來,你所有的努力都化為泡影。不管是羅天運還是李惠玲,都不希望吳都現在曝出什麼醜聞,不管這醜聞牽扯到誰,曝了,對他們就不利。而馬英傑堅持要做的,恰恰就是曝醜聞,曝內幕,而且目標直指路鑫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