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頭上長了瘡,你們一開始就沒有送她去醫院檢查嗎?”我覺得挺不可思議的,因為我小時候腦袋上也長過不少瘡,阿南總是能夠第一時間發現,有時候發現得晚了,輕微的有些化膿,阿南總是在嘴裏含一口酒,然後抱著我的腦袋,將膿水吸出來,以至於十九年以來,我沒有一次是因為頭上長瘡而進了醫院的。
農民工許是覺得愧疚,抱著小女孩的手有緊了一些,然後無奈的歎氣:“嗨,我長時間在外務工,小花留給她爺爺奶奶照顧的,老人,年紀大了,不周全,這孩子也不哭鬧,等到發現的時候就已經這個樣子了,我這次帶她去北京就是因為在老家看了許多赤腳醫生,不僅沒有好轉不說,孩子也遭罪,他們說北京的大醫院比較正規,所以我才湊了錢帶孩子過去看看。”
這個農民工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坐他旁邊的一位身材高大的糙漢子一直把他盯著,眼裏流露著同情。
那時候的我,始終相信這個世界好人很多,我把泡好的麵推到那個小女孩麵前說:“小花,你吃吧。”
小花聽到我這樣說,明明兩眼都在放光,卻還是怯生生的看了她的爸爸一樣,孩子小時候總是仰仗著自己的父親,做任何事都要得到他的許可。
農民工很老實,見我這樣不怎麼好意思,又把泡麵桶推了回來:“不行不行,小夥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也一天一夜都沒吃過東西了,還是你自己吃,自己吃吧。”
就在這個時候,坐他旁邊的糙漢子站起來,伸手攔住了推著香煙瓜子到處售賣的乘務員說:“你們兩也別謙讓了,我看你們都不容易,我來請客,不就一桶泡麵嗎!”
那個糙漢子從推車裏拿了兩桶泡麵,遞給乘務員一張新嶄嶄的十塊錢。然後轉身把泡麵給了小花和那個農民工。
農民工接到泡麵的時候激動得熱淚盈眶,一雙滿是厚繭的大手都在顫抖:“大哥,你真是個大好人啊。”
在後來的交談中我們才知道這個糙漢子名叫王剛,祖籍東北,老婆是雅安人,算是入贅,這次去北京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去“搞點錢花!”
我知道東北人說話向來直來直去,所以對他口中的搞點錢自動理解為掙點錢,王剛也笑嗬嗬的說是的是的,就是去掙錢!
火車況嗤況嗤的往前走,我抱著肩靠在堅硬的椅背上打盹兒,夢到了霓虹閃爍,燈火輝煌的北京。
北京之於從小地方出來的我是一個夢,一個華麗,富饒的夢,夢裏我畢業了,穿上白大褂,拿著手術刀,拯救天下蒼生,受萬人敬仰,可以說是名利雙收。
後來火車轉彎,一個大幅度的擺動把我從夢裏叫醒,我睜開眼,車窗外,暖黃的月光映照在趴在農民工懷裏睡熟的小女孩臉上,小女孩臉上的淚痕未幹,跟她排排坐的糙漢子王剛一直盯著我看。我站起來起身去了一趟廁所,回來的時候王剛換到了我的位置,他盯著我笑,說:“兄弟對不住,我個子大,兩個人的位置擠三個人,我睡不著。”
我看他說得挺真切的,況且換個座位而已,我也沒想那麼多就答應了:“沒事兒。”
火車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鍾到站的,我人比較高,幫著那個農民工把放在行李架上的東西搬了下來,然後自己提著一個皮箱下了車,讓我沒想到的是就在我拖著皮箱往前走的時候那個農民工居然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挎著蛇皮口袋向我追了過來,嘴裏還喊著:“小子,別走~!”
我一回頭,那個農民工就從後麵揪住了我的衣領,他的表情很是憤怒,小花都被他嚇得哇哇大哭,他卻不管不顧,死死地揪著我的衣服,生怕我跑掉一般:“你這個小偷,你還我錢來,那可是給我孩子的救命錢啊,做人不能這麼沒有良心。”
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了,這個農民工的聲音不小,引來了火車站不少人的圍觀,我卻還是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小偷,我沒拿你錢!”
我的否認讓那個農民工更加氣憤,他的手指指著我的鼻子,怒氣衝衝的說:“一路上你一直套我的話,知道我是湊了錢來北京給孩子看病之後晚上就跟那位大哥換了位置,剛才下車的時候我發現我身上用紙包著的一萬塊錢不見了,不是你還會是誰?”
這下我算是清楚了,算來這個農民工準備拿去給小花治病的錢丟了,以為是被我拿去了,可天地良心,我就算再窮,也不會幹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你為什麼一口咬定是我偷了的呢,當時挨著你坐的除了我還有那個東北人,難道就因為我看上去比較窮,所以你才認定我會幹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