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幹嘛呢!”因為是晚上,隻有值班的護士,護士坐在前台玩手機見我橫衝直撞的往裏麵跑,滿臉不耐煩的招手攔住了我。
“我爸受傷了,需要急診,趕緊幫我安排醫生啊。”我背上背著阿南,著急之下亂了方寸。
“急診得掛急診號你不知道啊?”年輕的小護士,明顯的勢利眼,我這會兒帶了個人來,打擾了她玩樂,她便沒有了好臉色。
“什麼事?”從電梯口下來的沈章,身後跟著幾個查房的醫生,其中一個便是何老。
“沈院長,你好,我爸受傷了,需要安排醫生急救,我這會兒一個人,脫不開身,能不能先幫我安排,我馬上去掛號。”
我當時隻顧著救阿南,並沒有在意道我這樣一說明顯是把小護士推到了風口浪尖。
沈章眼光犀利的在那個小護士身上掃了一眼,小護士委委屈屈的說:“醫院規定,看病得先掛號。”言下之意,我隻是按照規定辦事。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萬一病人給你這麼一耽誤出了什麼意外,你這輩子就不會於心不安嗎?”說這話的是何老,何老的脾氣是全院出了名的,對任何人都不留情麵。
但是跟何老相處久了,我還是多少總結出了一點經驗,何老訓你的時候,你千萬不能回嘴,等他訓完了,氣順了,你在跟他講道理,保準兒有效,但你若敢在他訓你的時候反駁,他能把你祖宗十八代的教育通通批駁一遍。
小護士明顯還不知道,撅著嘴不滿的辯駁:“不就是腦袋開了瓢嗎,能出多大的意外?”
何老被這小護士的態度給氣著了,剛想給她上堂政治課,卻被沈章抬手打斷了:“這件事留到以後處理吧,你們先來,幫著把病人送去檢查。”
有了沈章發話,檢查報告半個時辰就出來了,說是腦震蕩,建議留院觀察。
住院就得先交押金,可我身上的錢總共加起來也不超過二百塊,阿南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因為麻藥的關係還躺在病床上熟睡,何老看了我一眼,遞給我一個牛皮紙信封袋,什麼也沒說,跟著沈章繼續查房去了。
我把信封袋打開,裏麵裝著的果然是我餘下半個月的工資。原來何老是知道我難處的!
阿南總共就在醫院待了兩天,一直吵著要回雅安,其實他是聽隔壁床的說這裏住院費一天就得兩三百。
本來就捉襟見肘的我沒有堅持,阿南出院前說一定要親自感謝何老,謝謝他對我的照顧。
可不巧得很,那幾天何老被院裏派到濟南做醫學報告去了,阿南沒了辦法,隻好托我將一包他親手采摘的川牛膝轉交給何老。
何老這一去就是三個月,再次見到他是在新年後,聽科室裏的人說何老回來了,我便特地帶上川牛膝去拜訪他。
敞亮的四合院裏,何老一身白色唐裝坐在搖椅裏曬太陽,見了我來,抬了抬眼皮,懶洋洋的讓我坐。
我自己動手,搬了張紅木的太師椅擠到和老旁邊坐下:“何老,這是我爸托我轉交給你的,聊表他老人家對你的謝意。”
何老撩起眼皮看了看我擱在桌子上的川牛膝,斑駁的手指在桌子上點啊點的問我:“這玩意兒可不便宜,你這是想賄賂我啊?”
“何老你可真會開玩笑,這玩意兒在我們那兒不是什麼稀罕什物,家家戶戶需要的,山裏麵盡管采便是,我爸這也是借花獻佛。”
我生怕何老誤會,畢竟醫生這個職業本身就敏感,而我又在他手底下當差,這要有點差池傳出去,不定會變成什麼流言蜚語。
何老看我著急的樣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川牛膝以天全縣川牛膝最為出名,而截麵如菊花,味甜,無麻味的則為上品,你爸爸倒也有心了,替我謝謝他吧。”
何老說這話便也是同意收下這些東西,我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阿南總是教育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抱,更何況,何老對我的恩情可不止一點點。
何老說,他在濟南遇到一個案子,一個剛剛足月的新生兒因為腦癱,被他的父母放棄了治療,死在保溫箱。
何老說這些的時候,我看到他眼裏閃爍著晶瑩的淚花,他說,那幾天,我眼睜睜看著那孩子在保溫箱裏哭到臉色青紫,我跟醫院建議,給孩子免費做手術,可孩子的父母自從知道孩子是腦癱之後一直沒有再出現過。他說他沒見過這麼狠心的父母,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你的父親,畢竟,他對你,一開始根本就沒有責任。
後來不知道怎麼的,話題又轉到了我畢業的工作上,何老說,當醫生的,會逐漸練就一顆冷硬心腸,因為見慣了生離死別,也就沒了太大感傷。
那時候的我,根本不知道何老的話居然一語成鑒,而我,在某段時間,真的變成了鐵石心腸。
畢業那年,我本來以為按照我平時的表現,能夠留轉正,可沒想到等待我的,居然是一紙解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