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材略顯臃腫,身上穿得厚厚的中年藏族婦女,推開房門走過來,將火塘上的茶壺移開,轉眼間看見在矮榻上睡著的路星遙睜開了眼睛,便高興的對著外麵喊了一聲。
紮西嘉措隨即走了進來,看見路星遙醒過來,也高興的笑道:
“孩子——醒來了?來,尼瑪拉姆,再給他弄一碗酥油茶!”
其實不用吩咐,尼瑪拉姆已經拿出一個細瓷小碗,舀上半碗的炒熟的青稞麵,在一個大罐子裏拗出一砣酥油放進去,又從一個裝糖果的鐵皮桶裏加了一勺子白糖,衝入滾燙的開水……一股特殊的、濃鬱的香味便在小屋裏回蕩。
路星遙本能的舔舔嘴唇,坐起來接過尼瑪拉姆手中熱騰騰的酥油茶,也不管燙不燙,咕嚕咕嚕幾口就喝完了。
見路星遙吃得香甜,紮西嘉措和尼瑪拉姆的臉上都露出滿意的笑容,尼瑪又端出一大盤煮熟的整砣牛肉,盤子裏還放著一把鋒利的小藏刀,擺在路星遙麵前,轉身又去衝了兩碗酥油茶端過來。
路星遙沒有用小刀,直接拿起那砣牛肉,狠狠的啃吃起來,吃幾口牛肉,又喝幾口香甜的酥油茶,那吃相,是那般凶狠。
紮西嘉措和尼瑪拉姆看得眉開眼笑。
在傳統的藏族人家中做客,要是你吃得不歡,就會被主人誤會,認為你嫌棄他的食物,嫌棄他髒,相反,你吃得越多越有滋味,他越覺得有麵子,越高興。
路星遙狼吞虎咽的吃著,慢慢的,咀嚼的速度慢下來,兩行淚水洶湧而下……
“謝謝你們,大叔大媽……”他哽咽著說道。
給路星遙披上一件羊皮襖,紮西嘉措和尼瑪拉姆都在火塘旁邊坐下來, 紮西嘉措問道:
“孩子,你怎麼弄成這樣啦,你叫什麼名字,啊?”
不知為什麼,路星遙竟然不想有任何隱瞞,他哽咽著說道:
“我——我,我不是普通人,我是修行者,我叫路星遙,上界的三個特使,用整個地球的生靈相威脅……將我的師父、師兄都……給……流放……到宇宙中去了,嗚嗚,多半已經去世了……我被他們控製了,沒法報仇……嗚嗚……我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也不敢去找師弟和家裏人……不活下去,又怎麼能夠對得起……嗚嗚……我的師父和父母……”
紮西嘉措和尼瑪拉姆麵麵相覷:感情救的是一個瘋子啊,難怪這般模樣……不過,瘋子也是人啊!
紮西嘉措定定神,看看哭泣的路星遙,又想到自己早夭的兒子,歎了一口氣,心想,既然瘋子也是人,何況,這個年青人可能瘋得不是很厲害,沒有暴力傾向,估計還可以治好的。自己曾經在佛前許過願,過幾年,要將所有的財產捐給寺廟,帶著尼瑪拉姆,磕長頭到拉薩朝聖,也許,也許,這個年青瘋人的出現,就是九天神佛對自己的考驗吧。
想到這些,紮西嘉措說道:“星遙,你說的東西,大叔大媽都聽不懂,但是我們都知道,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沒地方可去,你就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再困難,都還是有盼頭的。當年,我和你大媽,全部財產,就是十幾頭犛牛,幾十隻羊,帶著才幾歲的兒子,在草地深處放牧……一場突兀的暴風雪,凍死了我們的牛羊,我們沒有好的狗看家,凶殘的野狼,又……叼走了我們的孩子……但是,大叔大媽沒有放棄,現在,我們又有了上百隻的羊,幾十頭犛牛,還有幾匹馬,還有好多的藏獒,幫我們看家放牧,我們甚至在鎮旁有了自己的定居房屋……”
看見路星遙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認真聽自己說話,紮西嘉措便繼續說下去:
“當初,我也是萬念俱灰,我認為是自己前世罪孽深重,九天神佛在懲罰我,我去見納摩格爾底寺的活佛,活佛對我說,是雄鷹,就不會在草叢中隱藏,是神獒,就不會讓豺狼囂張,不管風雪有多殘暴,來年的草原上,依然有放牧的青草……活佛的鼓勵,讓我和尼瑪都有了勇氣,財產沒了,還可以通過雙手掙回來,孩子沒了,我們還可以生幾個……上天並沒有剝奪我們的一切,我們還健康的活著,一切都還有可能……就是這個信念,這麼多年來,我們生活得很好,除了想要一個孩子外,別無遺憾!星遙,你覺得大叔說得對嗎?”
慢慢的,路星遙呆滯的眼神中有了道道神采。紮西嘉措不知道,越是這樣平凡的道理,對於眼下的路星遙來說,越是不啻於耳邊驚雷,振聾發聵。
路星遙激動地閉上雙眼,喃喃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