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錐綻放時的疼痛還鮮明地記憶在身體上,那種寒徹骨的碎裂以及在冰冷過後將神經破壞殆盡的灼熱,焚燒著那副軀殼的同時也將最後一點堅持驅散了。輸……是的,輸得一敗塗地。但退縮並不值得他如此耿耿於懷,讓藏人難以釋懷的是……他顯現出的那一瞬的軟弱。終究,還是被她救了。
“你不算被打敗了。”看著藏人臉上若有所失的表情,林君明白地說,“他做了萬全的準備,目的是想殺了你。但你還活著,所以充其量隻能算平手。甚至可以說是你贏了。”
“大概吧。”藏人不置可否地笑笑,說道,“總之這種事是樂園以前沒有過的。以前被在下殺死的人……有很多,但都沒有說誰複活了然後找在下來報仇。可如果沒記錯的話,勒瑞似乎是最後一批名單上的……據在下所知,他是個非常執拗的人。如果非要給這些人找個代表,他也算是一個很有資格,恨意也深,也比較有能力的人選吧。”
什麼名單啊……林君想問又有點不想知道答案,因為他大概猜得到是什麼。
“再之後,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新人選擇不要留在邊境。”藏人接著說道,“鞠月,在下覺得她好像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並且也給了我們很多真正的‘金玉良言’。而通過夢見堂的枕頭,在下也和他討論了下這件事,他似乎也是這麼認為的……”
“……等等,”林君突然覺得不對。“你說的他,不會是那個大白癡吧?”
“呃,是他。”藏人有些尷尬地說道。要他和白龍討論這種事,無疑是自言自語。
忍不住笑起來,林君忽然覺得自己一直都在犯蠢。好像每次都是這樣,很多無法想象的事都理所當然般地接二連三的發生了。或許,藏人更適合執行那個承諾。更說不定,為以防萬一,他已經被拜托了。那家夥不是總愛留點後手嗎?
“怎麼了?”藏人不解地問。
“沒什麼,你繼續吧。”
“嗯……在下和他講明了目前的狀況,他的看法和在下基本一致。鞠月不像是普通人,但她的目的尚不明確。她並沒有像是勒瑞那樣企圖對我們中間某個人發難,反倒更像是來隨便看一圈而已的那種感覺。至於雪夜,就他的劍術來說,他也不是普通人。但大概是因為……有你這個前車之鑒,我們也都對你很熟悉了,所以在下和他都認為雪夜的本事也並不足為奇。隻是不排除他還有隱藏實力的可能性。”
“熟悉我?”林君咀嚼著那兩個字的意思,他不知道那家夥是否真的熟悉他,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認識他了。
“對,他是這樣說的。”
“是嗎……”
“最後,就是你已經確認的伊莎貝拉出現了。”
已經無法簡單的活著了。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改變著眼中的這個世界。本來應該順理成章的走下去,現在卻成了必須要堅持但隻能渾渾噩噩地活著了……老實說,也就是那家夥了。要是換了別人有那種想法,就算再執著,可關他鳥事啊?就算用槍指著他的腦袋,就算再有閑,他林君也不會給自己沒事找點這種事。
堂而皇之點來說,既然本來就是該死的,已經死了的,那現在這生命就無疑是一種奢侈品,那家夥為什麼要繼續奢求這種不該得到的東西?就算生命確實是人人都該珍惜的,但長久以來,就算沒有覺得幸福,他們也應該沒有什麼遺憾才對啊……
為什麼還會那麼拚命的想要得到永生呢?永生,對他而言,更可能應該是一種困擾和負累才對,他自己也這麼說過……不對。林君幾乎有些惱怒地想到,差點給自己一拳。有這些想法的自己根本就沒資格說這些不知冷熱的風涼話,整個一站著說話腰不疼。他現在是好好的活著,也沒有再持續的生長,已經持有這些特權的自己怎麼可能了解得了……
難道,就是因為自己還活著?
……亂了。全亂了。或許是他自己,也或許是那個人,他們都將各自的生命與對方維係起來了。這使得無形之中,他們好像都背負了並不止一人份的生命。腦中徘徊的字句越發沉重起來,林君覺得整個脊背都在痛,像是扛著一座大山似的。不,應該說,像是有一座大山長在背上了,讓他甩都甩不掉,隻能就這麼背著……也心甘情願就這麼背著。真是活該倒黴,都快把他壓死了。那家夥,也有過這種感覺嗎?
然而次日,邊境還是和往常一樣。白潔無暇,沒有絲毫變化,即便是地動山搖恐怕也會維持原樣。但也是,這裏充其量隻會有精神上的癲狂。這份寂靜恐怕可以安撫,或者說壓製下任何狂躁的行為。誰人都會心懷畏懼,索性自縛其中,將那份焦慮捂在肚子裏折騰自己罷了。
這一天,還有一個新來的人。
這是一個斯文和氣的男人,不過個子很高,大約有190公分的樣子……體型修長,看麵貌,可能是二十六七歲。他性格內斂,長得也很白淨。穿的是一件淺綠色的長袖針織衫和米色的長褲以及深棕色的皮鞋,配上長短適中的淺棕色短發和端正的五官,很像是那種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十佳青年的人。但就是這樣的人,卻有些突兀地穿了耳洞。他兩邊的耳垂上各有一個小小的仿佛銀質的點狀耳釘。盡管這點與他自身的氣質有些不搭,可乍看下倒也不算紮眼。
“我叫克。”
他有些羞澀地微笑著,禮貌地做著短到不能再短的自我介紹,然後就沉默地坐在一邊,一言不發,好像並不打算與誰發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