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的,沒有人是無辜。”藥王寺冷酷地說道,還是她一貫的老煙槍模樣。
“薩菲爾隻是個孩子吧?”聽到這話,林君確確實實地認識到,藥王寺和北館的幕後財團關係並不像伊莎貝爾對他們那樣生疏。
“小孩子就不能犯罪嗎?”藥王寺反問道,將自知對此一無所知從而沒有發言權的林君堵了個啞口無言。她像是知道所有人的罪孽,可以深挖到所有黑暗的地方,每個人在她這裏都是渾身汙穢的惡棍。“是娑羅室伐底要你來當說客的?”
林君否認不了。可就算雲母不拜托,明知沒有金剛鑽的他或許也會主動攬這瓷器活。
“不過你的看法也不全錯。”藥王寺又轉而說道,語氣軟化了不少。“雖然在神眼裏沒有老少之分,也不排除幾個天生惡質的怪胎,但大部分孩子都是無罪的。因為每個人都是在這裏清洗完自己的罪業才再次回到世上的。”
“……啊?”一說這個林君就有點懵。
“你又忘了嗎?你已經死了啊。”藥王寺提醒道,用拿著煙的手指著他。“背負著不可饒恕的罪的人會直接消失,沒有再次重生的機會。能留在這裏的就還算是有救的。但越是在這裏呆的時間久的,也就越是靠近那種不可饒恕的程度的人。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們所有人裏,在樂園裏活得最久的人是鞠月,你覺得她會是好人嗎?不要以為南館的做法是在服務大眾,那些好聽話全靠不住。等你出生後要是還記得這裏的事,你會感謝我的。”
出生後……林君硬著頭皮以讓自己去接受這種說法,但怎麼聽都覺著別扭。
“當然,你要有出生那天也該不記得這回事了。”藥王寺嗬嗬地笑起來,她另隻手還拿著那個禁錮著言葉的小瓶,那些絲線在裏麵盤著,一直延伸到藥王寺的床上。“她再次出生後,也會感激我的。”藥王寺瞥著林君,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妄圖做傻事。
“清洗罪業……”
“有人在邊境裏就完成了這個過程,有人要在樂園裏繼續背負這樣的懲罰。甚至還有人會在邊境裏讓自身的罪孽成倍的增加。但終歸是要還的。”藥王寺慢慢地說道,“可這種贖罪的方式在我看來很不正常,你不這麼認為嗎?就像你剛才說的那孩子。他在生前殺死了他的帶養人,但那是因為他們長久以來都在虐待他。哼,是不是人都會受不了。可來到這裏後,盡管不服氣,他還是覺得自己錯了,也開始重新信任起大人了,最後也獲得了他渴望的親情。這本該就是他完成一切要去轉生的時候,至少在我到這裏的時候是這樣的。可他現在卻還要因為殺了那兩個早該死絕的人渣留在這裏,繼續不明不白的活著。”
“……這裏對罪的判定,和……和現世差別還挺大的。”林君苦笑道。在他所認識的世界裏,殺人就該償命,酌情也酌情不了多少。
“現世?現世也同樣是人在管理。”藥王寺接受了這個詞,說道,“人們沒法看到他們所不知道的情況。對任何人而言,隻有親眼看到的,才是真實。因此人們也隻能那麼做。”
“是啊……”林君不免黯然地喃喃道。
“不過相較的,他們的刑罰也很謹慎。”藥王寺一口一個他們,仿佛已經不把自己當人類了。她的聲音低沉而穩妥,像看透了一切,不帶任何偏見。“在樂園裏的償還幾乎可以和永恒掛鉤。簡直就是無限償還。如果你殺了個無辜的人,那你在這裏就會飽受恐懼地被殺很多次。可如果你將愛著你的人傷害了,那你就要再次傷害這樣的人,或是被自己愛的人傷害,然後被自己折磨得死去活來,永遠都接受不了愛。這裏就是這樣一個殘忍的地方。根本就沒有天堂和地獄的分別。但現在,隻要神說你還有罪你就有罪,隻要神說你可以走了你就可以走了,更傾向地獄了。”
“你見過那個神嗎?”林君問。他覺得在她眼裏,自己真的隻是個乳臭未幹的小毛頭,說什麼都會被擋回來一堆大道理。
“不,我沒有。應該沒有。我那隻是打個比方。”藥王寺笑道,察覺到了林君的態度。“我不知道鞠月有沒有見過神,但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稱呼那個製訂這些規則的人。”
“你不能想想辦法嗎?”林君知道自己這麼說很不負責,但是他沒有辦法。“把薩菲爾救出來,讓他像你說的那樣重生。不是該輪到他了嗎?”
似乎帶了些輕柔的責備,藥王寺看了看他,將煙頭在煙灰缸裏碾滅,歎了口氣,說道,“我不是神,那種事我可做不到。”
“那神是怎樣做的呢?”林君笑著問道,隻覺自己在犯傻。
“可能這回他消失了就可以吧,但也可能隻是消失。”藥王寺愛莫能助地搖頭道,“我想我幫不了他。總之無論如何,我都要讓這個不正常的地獄恢複到最初我所見的那種狀態。但我又不願意讓這種贖罪的模式徹底消失,畢竟還有很多人在生前償還不了罪或得不到應得的。所以到時,我隻會給神兩個選擇。要麼將這裏恢複到從前的樣子,要麼就換個神。”語氣沒有一絲玩味,她狠狠地說,“他沒辦法做個規規矩矩的神的話,我來做。”
真……真是語出驚人……林君想像剛才那樣應和著聽她繼續說下去,卻被她震得發不出聲音來。如果這一切都隻是他在做夢,那還更為真實一些。
“伊莎貝拉那孩子很單純,你別告訴她我剛才說的話。”藥王寺轉而說道,“她隻是受不了這種殘酷的模式,希望一切都能結束掉才來幫助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