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幕 影子(1 / 3)

碎裂到滿地的木頭齒輪和變了形的鉚釘一同跟著早前的玻璃渣灘在地上。旁邊還有四個分躺各處的青白色手指。它們落在那裏已經多時了,斷麵都在最末的指關節處,邊緣平滑,沒有被強製破壞的痕跡。但再往過看去,從腕處脫落的手掌連著僅剩的大拇指也極不正常的倒在那裏。接著是曲折角度反轉的前臂——失去右臂的醜角寂靜無聲地站在窗前,隻要一步,他就能立即掉轉過頭離開這個地方了。可是離與不離,卻在他跨出這一步前就變得完全沒有意義了。

“其實從你來,我就覺得有一點很奇怪。”奧格邊說邊將手上的工具收起來,相信不再保留有進化條件的懸線傀儡已經不會構成任何威脅了。“從我們手中搶走奧林匹雅的難度有多大,你也知道。可他們還隻派了你一個人來?醜角是具半成品啊,要再是子獸,你就更不該親自來冒這個險了。所以瞳,我懷疑你真的是舞姬嗎?還是人造Hime?”

“我隻知道我是人造白銀,其他的你就要去問西爾斯了。”白銀——瞳,平靜地說道,一個接一個地拿掉了十個手指上連著傀儡線的指套。“不過我覺得,現在的科學班連自動傀儡都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開發出來,又怎麼可能做得出人造Hime。”

“它是你的子獸嗎?”華源蓮指著沒能背負起醜角之名的懸線傀儡問道。

“你要破壞他嗎?”瞳反問道,“我無所謂。”不等回答,她轉而說道,“現任科學班……還是叫他們西爾斯吧。他們會要我來專屬代表他們,就是因為我是唯一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鑰匙的舞姬。把醜角破壞掉,最多也隻會讓他們安排的某個人消失。”

“某個人?你不知道你的鑰匙是誰嗎?”華源蓮驚訝道。

“多少聽說了一些,但他們認為我不知道比較好。”瞳再無顧忌地說道,“克能讀取人的記憶,就算我被他抓到的可能性很低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北館和西爾斯的同盟隻是暫時的。還有,他們也信不過真實之眼。那個情報機構在每一方都有人盯著,說不定這會兒也有人在某處看著我們呢。但要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話,別人想查出來鑰匙的身份就難多了。”

“西爾斯隻有你一個舞姬嗎?”奧格狐疑道,“就我對那幾個小毛頭的認識,他們肯定是窺伺最後那個願望才會和北館聯手的。現在你要是輸了他們不就和北館沒得爭了麼?”

“一開始就不是平等的。”像老熟人談天般,瞳認真而坦然地說道,“藥王寺能在最初放手讓我到西爾斯,隻是為了要他們的技術援助而已。所以早在遊戲開始時,西爾斯就沒有籌碼了。”

“這麼說,你原本是北館的人?”

“是的。”瞳毫不保留地承認道,“前班長,你不記得了麼?科學班是不能參與主線活動的。”

“……別一口一個前。”害得他想不在意都不行。而以一代人對瞳的認識,她絕對是故意的……這女人隻是恰好有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罷了。奧格盤算著沉思起來。正如他這個隻是徒有外表實際沒什麼武鬥能力的人能分解掉醜角一樣,科學班對每樣出手的道具都太過熟悉了。一旦在主線中和邊境人直麵衝突起來,再在夾雜有私人情緒作怪,那就無疑會擾亂邊境的整個進程。因此公安聯合署才會特別給科學班製訂這樣的約束,非經批準,甚至連劇情都會一無所知。但看來似乎是不排除外援的現象……反正當前,那些失去舞姬本錢的小毛頭在這個世界也成不了什麼事了。至於他的科學班,等以後要回來就行了。

“你既然不想為西爾斯賣命,那幹嘛還要說什麼殺了我的鑰匙。”蓮華不滿地嘟囔道,依舊帶著敵意瞪著瞳。但更多的是無奈的責備。

“前班長是支持南館的,我出身北館,當然要和你們敵對了。”瞳笑著說道,可惜很難讓人覺得她是如那話所說的忠誠於北館。

“是啊是啊……” 蓮華嗤笑一聲,追問道,“那你就這樣放棄了?你不在乎北館的願望嗎?”

“蓮華,我一直都很羨慕你。”瞳突然異樣地說道,“你和班長好像從來就沒有失去過熱情,即便是走在別人的道路上,你們也會竭盡全力到達彼此身邊……”

“哼,你當然不會懂了。”蓮華大大咧咧地說,“是誰規定,走別人的路就得成為別人了?和玩AT一樣。我就是我,不是別人。就算是當暴風族,我們也既不是沉睡森林也代替不了小鳥丸,隻可能是科學班的餘孽罷了。”

“餘孽……蓮華,不要說得這樣難聽嘛。”奧格苦笑道。

“有什麼關係,我說的是實話啊。”蓮華反駁得讓他無話可說。

“我能明白……大局已定。”瞳輕輕地歎道,低垂著眼簾。

這雙映不進任何事物的銀色眼睛早就看到未來的路了。正因為不是別人,才能貫徹自己的道路。南館的人都是這樣吧……北館一開始便處於劣勢,她們太在意自己的角色了,以至於懼怕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且,竟然連自己走過的路,親手創造出的事實都不敢麵對。而南館,似乎每個人都有一個堪稱保守底線的基準,每每都能找回自己,甚至能把角色變成自己……北館人,終究還是太嫩了。勢力也明顯薄弱。除了藥王寺和瞳自己,再沒有其他一代的老生了。

何況,都到這時候了雙方的館主還在念及舊情遲遲不肯出手?且不說南館,真正能引導北館成功的人應該是那種義無反顧到寧可玉石俱焚的人,根本就不該有藥王寺那種明明想要結束一切卻還有心情在乎鑰匙和敵人的優柔寡斷……北館,或許在還沒建成時就在土崩瓦解了。

但世事難料,凡事似乎也都有轉機。或稱之為意外。使北館僅剩下的藥王寺能有機會再次一搏的這個意外就是——

才藏消失了。

正如藥王寺所給出的牌麵,在媛星來臨前,要麼她消失,要麼言葉消失。這種幾乎不能算做是選擇的二選一讓才藏隻能做出這樣的決定。而她的逝去,卻更加意外的在南館沒有引起任何騷動。正如當時言葉被俘時一樣。從起初的不加幹預到現在沒有做出類似討伐的善後,她的幕布,是在南館的沉默中落下的。

可是另一麵,藥王寺也需要兌現自己的承諾。即使是在食言亦不再可能有才藏這個人報複的情況下,藥王寺還是選擇要將言葉長久以來的束縛解除。理由是,這件事之所以沒有被一直拖延到最後一刻,就是因為她讓才藏在北館外看到了連日滴水未進的言葉——

毫無生氣的眼神,幹涸開裂的嘴唇,在與之對上視線也依舊無動於衷,這些都無一不表明她的生死大權即握在專屬藥王寺的傀儡線上。就算用蛋白石蠱惑心神教人打破瓶子,就算藥王寺自己肯遠離言葉身邊,隻要她不允許,言葉就還是隻能做她手中任意擺弄的傀儡。而現在,言葉作為傀儡的使命終於完成了。由於白銀的堪稱叛變的敗逃,掛著西爾斯之名的現科學班也不再可靠。那麼幹脆,就依約給才藏一個合乎情理的答複好了——不傷害言葉的性命,隻銷毀她的子獸。

“但是,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這麼重要的曆史時刻,當然要親眼見證才不會有遺憾啊。”

將口中的香煙夾在食指與中指間取下,藥王寺緩慢地吐出一口青煙,再彈掉少許煙灰。她是有打算要在今天就釋放言葉,可從沒想過要邀請什麼見證人。眼下,這三個不請自來的好事者卻呈一字排開活像示威似的站在她的房間裏……真是怎麼看怎麼惹人厭。釋放這回事,她可從沒大張旗鼓的通知過誰,他們卻在第一時間趕來了。

“那你們就剛好把她送回南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