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似癲似癡(1 / 1)

北維天目光幽深,眼瞧著寒梟將一壇子酒不消片刻的功夫喝得一幹二淨,臉上便隱隱約約地浮動著深得我心的神情。寒梟正年少,正是飛揚跋扈為誰雄的年紀,北維天也曾有過如此的年紀,此時他或許已經在心底浮現出了自己少年豪雄時節的種種。

寧橫江在喝酒這件事情上,他若是自稱第二,世間沒有人敢稱第一,當下自然不甘示弱,也捧起一壇子酒,拍碎泥封,正欲痛飲,寒梟就身形微晃地走過來,有些醉意地道:“如此好酒,在下端的是未喝得盡興,寧老前輩何不再將這壇子酒讓給在下?”也不待寧橫江言語,一甩衣袖,硬生生將酒壇子從寧橫江手中蕩了出去。隨之,身形宛如一縷輕煙追上飛在空中的酒壇子,抱在懷中。寧橫江斜視著寒梟,微怒道:“你的酒已經喝光,卻來搶老夫的酒,好生沒有道理。”身形飄起,在空中悠悠蕩蕩,就欺近了寒梟,劈手去奪酒壇子。寒梟在半空中以鷹擊長空之勢撞破草廬的頂蓋,飛入蒼穹。

就在飛升之際,又將這一壇子酒喝光,寧橫江也旋風一樣從草廬頂蓋撞出,寒梟以泥牛投海之勢從天而降,那個酒壇子隨著他飛落,竟落在寧橫江的懷中。寧橫江一聲厲嘯,雙手托送著酒壇,向寒梟頭頂罩下去。寒梟已經身在草廬,搖搖晃晃間,寧橫江手中的酒壇子離寒梟的頭總在一指之間,卻難以再有一絲一毫的接近。寒梟大笑一聲,口中突然噴出一道白亮亮的寒光,正是一口酒水,如同匹練一般便將那酒壇子從寧橫江的手中卷走,當啷一聲墜地摔碎。再看寒梟,不知何時已經斜倚在草廬角落裏的床榻上,鼾聲微啟,悠悠睡去。

身處險境,卻從容不迫,如此豪氣和胸襟,倒令人暗中稱頌,叫絕不已。寧橫江走近寒梟,俯身上上下下地端詳著,豹子頭不覺點動不已,大環眼也油然生出欣羨之意,沉聲道:“亦狂亦醉真豪傑,老夫委實是對這個小兄弟不勝欽佩。”薛梅心心頭一動,道:“既然寧二哥有惜才之心,那麼就高抬貴手,莫要再為難於他了。”寧橫江轉麵注視著北維天,似在征詢他的意見。北維天神情落寞地別過臉去,對寧橫江的眼色避而不看。

天色漸漸陰沉下來,渾如閱盡世事的老人在不動聲色中走進了黃昏。草廬外,風卷雲靄,其狀如浪,其色如血,天地間生出深不見底的肅殺。

寒梟悠悠醒來,一拍額頭,笑道:“浮生如夢,夢是浮生。卻不知方才渺渺茫茫亦真亦幻是夢,還是此時醒來恍恍惚惚是耶非耶是夢?”北維天聽到寒梟此言大有老莊之機,微然一笑,道:“閣下此言,倒與莊生夢蝶前後輝映。”寒梟向窗外瞧了瞧,道:“又是黃昏,卻不知今夜有多少好夢卻留他人睡。”

寧橫江接住了話頭,道:“今夜如果小兄弟睡去,就永遠不會醒來了。”寒梟依舊看著窗外,道:“這世間隻有死人不會醒來。”寧橫江大有深意地一笑,道:“小兄弟此言,卻也未必。或許,今夜就會有死人醒來。死人若是醒來,活人恐怕就要睡去,一睡便成永恒。”

寒梟緩緩地回過身子,道:“在下聽聞江湖上有一門武功,甚是詭異神秘,能夠驅屍傷人。”寧橫江淡然道:“非常不幸的是,這門武功,老夫甚是精通。小兄弟,你應該猜出來,老夫為何要等到此時與你交手。驅屍大法,說到底乃是幽冥幻化之術,是以在深夜之時才能施展。”

寒梟凝然注視著寧橫江,道:“寧老前輩誘在下喝酒,一者是拖延到夜間動手,二者是用酒催生在下心念中的迷幻,以利於施展驅屍大法。”寧橫江一聲唏噓,道:“小兄弟倒是精明的很,猜破了老夫的心思。”寒梟道:“適才在沉夢中,在下得天之助,竟然悟出了一招天賦神功,倒想一會兒耍一耍。”

北維天微眯起雙眼,哦了一聲,道:“閣下竟然在睡夢中悟出了一招天賦神功,這倒是令人不勝神奇。”寒梟用目光尋找著詹子雲,問道:“不知詹老前輩這裏可還有烈酒?在下此時口渴得緊,想再喝上幾碗。”詹子雲不知寒梟居心何在,略一沉吟,道:“老小子我平生不善飲酒,不過倒是藏有一壇子三十年前從江南酒神莊得來的好酒。”他口中所說得來,眾人卻心知肚明,必是施展了妙手空空之術,從禁衛森嚴的酒神莊盜來的。

寒梟笑道:“如此說來,就讓詹老前輩破費了。”詹子雲折身到了床榻前,從床榻下取出一壇大約十五斤的酒來。寒梟問道:“這可是江南酒神莊的銷魂釀?”詹子雲也笑道:“你這小白臉倒是識貨,這壇子酒確是酒神莊一年隻會釀出一壇子的銷魂釀。”

寒梟從詹子雲手中接過酒壇,雙手捧定,咦然一笑,縱聲高歌:“英雄自來酒狂徒,江山換酒天涯路。似癲似癡危崖老,醉臥蕭蕭任歌哭。”歌聲渺渺,人已經從草廬逸出,卓然立於雲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