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念著去年魏郯帶我去吃的那位姚三娘家的豆腐羹,那時沒有吃成,如今這般季節,吃豆腐羹卻是正好。
今日並非圩日,南市的人並不多。我抱著阿謐,沒多久就望見了姚三娘的鋪麵。
餘直想上前去吩咐,我攔住他,自己去。
雖不是圩日,姚三娘的店裏卻不冷清,幾張案席上都有人。姚三娘卻不在,隻有一位年輕的婦人忙著送羹,抬頭見到我進來,便招呼道:“這位夫人,用羹還是用湯?”
“三碗豆腐羹。”我說,招招手,讓阿元和乳母都進來。
阿元和乳母相視一眼,依言入內。
婦人應了一聲,看看我們,轉頭對就近一張案上的年輕人笑道:“這位郎君,到鄰座去可好?這邊有三位婦人呢。”
年輕人笑著應一聲,端起碗,讓出案席。
我們謝過,才要坐下,鄰座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這位女子瞅著麵善哩。”
我看去,卻見是一位老者,須發灰白,一邊吃著豆腐羹一邊打量著我。
我訝然,也看著他,卻全然記不起來。
“麵善?”婦人笑起來,“孫九叔,你又來了,這街上你誰人不說麵善?”
老者抹抹嘴:“姚家兒婦,老叟我記性好是出了名的,何時訛過人?”說罷,他看著我,滿臉興味,“這位女子,我且問你,多年前,你可是在此賣過物什?”
賣物什?我愣了一下。
老者繼續道,“老叟記得當年見過你幾回,都是些瓶瓶盤盤的,對麼?”
我恍然想了起來。南市我雖不常來,卻也的確來過幾回。那是我剛開始入行倒賣的時候,喜歡各市都走走,一個地方價錢不滿意,就去另一個地方。
阿元不滿地說:“這位老叟,我家夫人可是……”
我忙扯扯她的衣袖,讓她噤聲。
“叟記性真好。”我微笑地對老者說。
老者笑而擺手:“老叟家在這南市,每日在門前設個棋盤與眾人鬥棋,這市上來來往往的人臉,多少能記得些。”說著,他似在回憶,“老叟記得你當年賣得物什都甚是精致,許多人去問,你都嫌錢少,說什麼‘身無百錢不走長安’呢。”
身無百錢不走長安……我怔住。
這話十分耳熟。我當年跟著街上的小販學了一口唬人的段子,大多用過就忘。這話我的記憶並不分明,可覺得它耳熟,卻是因為曾在魏郯口中聽過。
“是麼?”我問。
“是。”老叟笑起來,“你說著話時,手裏抱的梅瓶真好看,老叟那時還去問價,可出錢不夠一位小郎君出得多。”他看看我懷裏的阿謐,搖頭歎氣,笑著繼續低頭吃豆腐羹,“一晃眼許多年過去了,叟也老嘍……”
“嗯……嗚……”正當我分神時,阿謐伸手去抓豆腐羹,阿元連忙攔住。
我將阿謐抱開,腦子裏卻仍然回想著老那句話。
身無百錢,不走長安……
“這位夫人,用羹還是用湯?”這是,賣羹的夫人又朝門外招呼道。
“不用,我來找人。”一個熟悉的聲音緩緩傳入耳中。
我詫異回頭,卻見若嬋立在門前。她手裏拿著帷帽,四下裏打量,片刻,看向我,精致的臉上似笑非笑……“你的去處可是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