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被遮蔽在了厚厚的雲層後,讓今晚的夜色看起來更顯得凝重了。
城中靜得出奇,直到一陣急促雜亂的馬蹄聲響起,劃破了寧靜。
一接到花滿樓派人傳來的口信,嚴峰就趕來了,隨行的是展越蒙,兩人費了不少唇舌才總算勸服謙鎮待在嚴府等消息。說來也巧,越蒙本是去嚴府找那兩個小鬼的,恰好謙鎮跟他聊起了如意坊的事,請教了一些關於絲綢的專業問題。一聊起這些,就忘了其他事,不知不覺就這麼晚了,剛打算離開時,花滿樓的人就來了。“今晚還真是不太尋常。”嚴峰伸出修長的手指挑開車簾,看了眼,說道。
“還真是……”越蒙皺著眉,低聲附和。
方才這街道上連個鬼影都沒有,才轉眼的功夫,憑空就冒出來了一堆官兵。人雖多,卻依舊很靜,一個個全都低著頭默不作聲地往前走,連火把都沒。乍一看,跟陰兵似的。“嘖嘖,揚州城裏許久沒見過這等陣仗了。”嚴峰半開玩笑地說著。近幾年鬧得頗大的也就上回緝拿私鹽販子的事了,那會動用的官兵也不過如此。瞧著也不像是巡視的,要不然他們這大半夜的,駕著馬車急行,早就被攔下來盤問了。可眼下那些官兵似乎對他們壓根沒有興趣,甚至看都不曾看一眼。“興許又有什麼大事吧。”越蒙回得有點心不在焉,隻想著馬車能再快點,所有的心思全都係在了夕蘊身上。“大事?”嚴峰撇了撇唇,“思來想去,最近唯一被鬧大的也隻有吳越的事了。聽說你大哥這次打算新帳舊帳一起算,單單因為他捐款潛逃去報官也就算了,還抖出了不少陳年往事,條條都能給他按個死罪。你不覺得這些人可能是去緝拿吳越的麼?”“不覺得。”越蒙答得特別幹脆。
“哦?”
“大哥他很久前就報官了,可惜吳越行蹤太飄忽,抓不到他。”如果那些官兵有了吳越得消息,也不可能貿然行動,多半會先找大哥商議。“靠這些人的確很難抓到,不過我猜展越浩總有辦法誘他出來。”嚴峰笑得很詭異,話說完後,剛好馬車也停了。還沒來得及下車,馮月就已經迎了上來,嚷嚷開了。
“總算是來了……展二爺也在啊,那正好,人多力量大!”
“她怎麼了?”一聽這話,越蒙就按耐不住地,猛地握住馮月地雙肩,問道。
“呃……你激動個什麼勁,她沒怎麼啊,好好的,睡得正香呢。”隻是她等得有些著急而已。
越蒙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口吻仍舊滿含焦急:“在哪間廂房?”
“上樓,左邊最後那間,徐公子也在裏頭……”話才說了一半,越蒙就甩開她,往花滿樓裏頭衝了,馮月很是不悅地揪眉心,瞪著他,“喂,你別橫衝直撞啊,走路輕點啊。我這可是有很多客人留宿的,人家都睡下了,說不定剛好在纏綿的當口,你這麼大動靜,還讓不讓人消停了……”“月姐,你動靜比他還大。”嚴峰哭笑不得地開口,順勢從兜裏掏了些銀子塞進馮月手中,“辛苦你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誰知道啊,徐瓷一大早就突然帶著兩個孩子出現在花滿樓了,那倆個小祖宗鬧騰了一天,差點沒把我這店給拆了。可是那位爺給足了銀子,我也不好說什麼,後來聽說展府的人急壞了,到處在找人,他才把兩個孩子哄睡著了,跟著就讓夥計去把夕蘊給找了來。那丫頭性子衝,你也是知道的,我瞧見徐瓷領著她去了花園,不太放心,怕出事就跟去了。他們聊了會,沒多久夕蘊就急著想離開,可惜沒走成,忽然暈了。”馮月邊拭著額間的薄汗,邊盡量長話短說地把這一整天發生的事闡述了遍。“暈倒?!”這下連嚴峰也保持不了冷靜了。
“也不算是暈倒啦,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徐瓷說頂多兩個時辰就會醒了。”
嚴峰沒好氣地飄了她眼,繼續追問:“他們聊了些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當我順風耳啊,隔那麼遠我哪能聽得到。夕蘊也真是的,平時嗓門那麼大,關鍵時候居然輕聲細語起來了……”“月姐,往後說事的時候,平鋪直敘就好,不要太頻繁的使用誇張手法。”嚴峰搖著頭,跟她擦肩之際,出於好心,提點了句。這做老鴇的就是不一樣,好比她經常把其貌不揚的姑娘形容得驚為天人一樣,這再小的事到了她嘴裏怕是也能引得天崩地裂了。……
等嚴峰趕到夕蘊所在的那間廂房時,才發現馮月又誇大了一件事,這絕對不是最左邊的房間,裏麵還有一間。若不是大老遠就聽見了徐瓷和越蒙的談話聲,他或許就會直接目睹現場版春宮圖了。“我哥的目標不在你,也無意再跟你鬥下去。何況,以現在的局勢看來,你也不配再做他的對手。你可以安安穩穩地回姑蘇東山再起,展家絲棧絕不會再刁難你,隻是從商和從涼你不能帶走。”是越蒙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看來夕蘊是真的沒什麼大礙。
“這是我的孩子!”反倒是徐瓷顯得很激動。
“當年你怎麼不說這句話。”
“當年我沒有這個能力說。”
“你現在一樣沒有。”相較於之前的燥亂,現在的越蒙要犀利沉穩了不少,“你以前做過的那些事,應該不會想讓從商和從涼知道吧。如果相認,你預備怎麼跟他們解釋?即使展家肯讓你把他們接走,你又打算怎麼跟徐夫人交待?我大哥也不是不近人情的,最兩全的法子就是讓他們繼續待在展府,夕蘊和我哥都會將他們視如己出。你若是想他們,能來探望。”“探望?”顯然這個結果完全出乎了徐瓷的意料之外,他的語氣顯得很驚訝。
嚴峰猶豫了會,沒有進屋,畢竟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他似乎不太適合參與。最終,他隻是靜靜地倚在欄杆上,聆聽著他們的談話。“大哥說,你也不過隻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以前的那些事他也不計較了,你若是有能耐活下去,他很歡迎你來展府探望孩子。”“嗬……”徐瓷沉默了些會,忽地冷笑,“我不過隻是幫楊釗扳倒邱均而已,何況,有吳越這個真正和邱均狼狽為奸過的人在,他也未必就一定需要我再去捏造些事情出來。倒是展越浩,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話飄進了嚴峰的耳中,他猛地一僵,暗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