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車夫隻感覺眼前又模糊了不少,努力把自己那張因歲月的堆砌而形成的千溝萬壑的臉仰了起來,穩了穩逐漸減弱的心跳,強製性的吊起了幹裂的嘴角。
“老東西,臨死還要裝高風亮節,真不知羞恥,呸!”鬼師逼近車夫,對準車夫的臉就吐了上去,“作為上任鬼師,卻不履行鬼師該盡的職責,你今天能有這種下場,純粹是自找的!”不知道是出於緊張還是什麼其他原因,鬼師心裏總有一種莫名的煩躁不安,耳畔時不時還會傳來仿佛從捅破了聲膜的竹笛裏吹出的幹澀聲響,幹脆來回跺了幾步,又回到氣若遊絲的車夫麵前,“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不在我之前作鬼師,我還能網開一麵,放你一條生路,可你偏偏要學著外麵的世道搞什麼改革,你......”胸口布滿陰鬱的鬼師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幹脆找準車夫的臉,活生生的又扇上去一巴掌。
“咳......咳咳......”一口暗紅色的血液,在車夫的嘴角上冒了個泡後,順著臉上深深的溝渠,緩緩流下來,在下巴上打了個轉後,“嘀嗒......嘀嗒......”掉到了沾滿殷紅色塵土的胸口上。
努力吸上一口氣,少量血沫子順著氣流又回到了口腔裏,嘴巴一張一合,咕嚕咕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鬼師以為這車夫還有關於那幾頁關於傳世地圖的去向的話,可沒想到的是,竟然聽到了幾十年來車夫反反複複說的最多的七個字。一聽到這幾個令人生厭的字眼,鬼師就來氣,“嗬嗬,‘多行不義必自斃’是吧?”說著大步上前,抽出銀針,對準車夫的眉心就要插進去,“哈哈哈......我讓你再說,我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自斃’!老不死的東西,今天我就要代表天神對你一輩子做的孽來個了解!”說著右手一用力,噌的一下把銀針刺進了車夫的眉心。
“我不怪你,是我沒把你教育好......”沒想到,這眉心上的一針,並沒有對車夫造成致命的傷害,反而讓他提起了精神,“作為父親,我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兒子......咳咳,是我造的孽......嗬嗬......”
“我們在十年前就斷絕了父子關係!不要拿這種話來博得我的同情!”說著就伸出了拳頭。
突然,車夫兩眼圓瞪,一股頗為鮮豔的血液順著眉心處的銀針就噴了出來,整個嘴巴呈現出一種誇張的打開,緊接著,發出了會讓眼前的鬼師做一輩子噩夢的撕心裂肺般的吼叫,“二囡,快動手!”
“動......動什麼手......動什麼手!”鬼師隻覺起皮疙瘩起了一身,頭皮陣陣傳來陰冷的麻感,不禁雙手插進頭發,妄圖阻止這種恐懼的蔓延,“別喊了......我受......受不了了!”說著一拳就砸向了車夫。
就在拳頭距離車夫的臉還有不到一指寬的時候,隻聽哢嚓一聲脆響,雖然聲音很低,但卻聽的相當清晰。頓時,剛才渾身顫傈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外至內,深入骨髓的寒冷。
定睛一看,眼前的車夫腦袋早已歪斜到了一邊,滴滴殷紅色鮮血仿佛在像即將幹涸的血管作最後一次補充一樣,在最後一滴血液滴到地上的時候,鬼師明顯看到了被紅土掩蓋著的車夫身上,慢慢又出現了若隱若現的白霧。
一見這場景,鬼師不禁向後退了兩步,腳底一沒站穩,撲的一下,屁股坐在了紅土上。這時候,長時間沒有動彈的狗頭巨蚺,引起了鬼師的注意。順著車夫怪異的姿勢,鬼師立馬明白了,原來車夫之前的苦苦哀求完全是為了爭取時間,目的是通過手指的在巨蚺粗糙皮紋的凹槽處散步自己早已摻雜了大量雄黃粉末的血液。
“老東西,竟然會用自己的命來滅這條畜牲!”鬼師一臉的憤恨,雖說這樣不至於將狗頭蚺當場倒地身亡,但卻會讓巨蚺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突然,一把匕首從車夫背後緩緩上升,仿佛車夫脊梁上長出一柄利劍。鬼師還沒看仔細,隻聽,“嘶啦——”一聲,匕首從巨蚺內部連帶著青綠色和棕黃色的皮肉,猛地穿破車夫的頭顱,頓時,原本罩在車夫胸口上的淡白色薄霧,在噗的一聲後,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鬼師盯著車夫充滿幸福微笑的臉,心裏也發了慌,突然,從巨蚺腹部的刀口內伸出兩隻青筋暴露的男子的手,一把摟起早已魂歸西天的車夫的肩膀,緊接著,刀口瞬間增大,一個仿佛剛從泥沼裏爬出來一般的男子,抱著車夫幹瘦的身軀,出現在鬼師麵前。
“你......”鬼師一眼就認出來眼前的人就是衝上祭台想營救兩位聖女的人,但剛才被巨蚺吞掉的一幕,鬼師敢保證絕對沒有看錯。按一般情況來看,像姚廷鈞這樣身材的人,若被比自己體型大上幾百倍的巨蚺吞進腹中,用不了一刻鍾就會被狗頭蚺體內的消化液侵蝕的完全喪失人形。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姚廷鈞不但沒有死掉,相反卻比之前更要神采奕奕。
這時候,姚廷鈞眉心處一個小小的凹槽引起了鬼師的注意,這才明白,原來之所以姚廷鈞沒死,完全是因為被車夫用桃木釘逼出身體的二囡的魂魄,附著在了姚廷鈞的身上。這麼一來,就跟安上了一副盔甲一般,不管巨蚺如何厲害,也無法對姚廷鈞造成直接致命的傷害。但二囡的魂魄會被巨蚺的陰魂逐漸侵蝕,根本不可能有進入輪回軌道的可能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