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痛打爛木頭(3 / 3)

林寶寶推我的腦袋一把,正色道:“大寬你真看上人家了,還是著玩兒的?”

我緊著胸口點了點頭:“真的,姐……我好象有一見鍾情的感覺呢。”

“屁,”林寶寶一仰臉笑了,“誰信那個誰就是膘子!一見鍾情?我跟你哥還青梅竹馬呢……”忽然打住,捂著嘴巴看我哥。我哥哥斜眼看著她,不話,目光朦朧。林誌揚:“一哥,話呀,你不是問我,剛才打架的時候,那個妞在不在嗎?在呀,就站在咱們對麵。”我哥:“那就讓她一直站在那裏好了……”過電似的打了一個激靈,“寶寶,以後我不來找你了,不來了,我不能再耽誤你了。”林寶寶一下子把臉拉成了絲瓜模樣:“不來拉倒。咱們各走各的路……”衝我哥一伸手,目光炯炯,“拿來,把我給你的戒指還給我。”我哥把汗衫脫下來,從脖子上解下了一個用紅線拴著的戒指,團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掂:“我一直帶在身上,一直想找個機會還給你……可是我一見到你,什麼也忘了。”林寶寶一把搶過戒指,一甩手,猛地砸向窗玻璃,玻璃出一聲暴響,出現幾道閃電般的裂紋,戒指彈回來,啪地掉在窗口下麵的桌子上。

林寶寶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鼻孔支得老大,大臉盤子就像一隻怒的貓,就差腮幫子上插幾根胡須了。

我哥哥坐著沒動,臉上的肌肉全都耷拉下來了,顯得非常軟弱。

林誌揚用雙手擼一把臉,過去揀起戒指,走到我哥身後,往他的脖子上掛:“一哥,別跟個娘們兒一般見識。”

林寶寶衝我哥示著威,淚珠子骨碌骨碌就掉了下來:“張毅,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

我哥不話,林寶寶的眼淚就沒有了,鼻涕耷拉到嘴角,流到下巴,拽出一根亮線,隨著呼吸悠悠地晃。

“一哥,不是兄弟你的,”林誌揚把戒指掛好,坐到我哥哥的對麵,歎口氣,,“我姐姐哪點兒對不起你了?不遠的,就你這兩年在勞教所,她沒閑著去看你吧?就衝這,你多少也應該給他個安慰吧?我知道,我姐以前名聲不好,可那也不能全怨她,有些事情你心裏明白。你就那個姓邱的吧,當初他是個什麼人物?我姐姐想要快點兒回城,不求著他點兒能成嗎?你以為她的心裏就好受?一哥,聽弟弟一句話,跟我姐姐正兒八經地談吧,你們倆都老大不了。”我哥一抬頭,公雞打鳴般的笑了起來:“我操啊,你們姐弟倆這是開我的批判會?好,好好,我接受,我接受,”死皮賴臉地捧起了林寶寶的手,“大姐呀,我把你來比織女,不差毫分哪……唱,唱呀!你這樣唱,張大哥,我的夫,那我就比不上嘍哎……”

林寶寶撲哧笑了,擰一把鼻子,一串亮晶晶的鼻涕抹到了我哥哥的胳膊上:“你這個該死的!”

我哥哥唱著唱著,臉色又陰沉下來:“揚揚,你沒去找那個姓邱的?”

林誌揚:“找了……這事兒不好,我要揍他,我姐姐要殺了我。”

我哥瞥一眼林寶寶,一晃腦袋又唱上了:“一朵紅花向陽開,貧下中農幹起來……”

我盼望著我哥趕緊離開這裏,我要跟林寶寶探討一些關於女人的技術性話題。可是我哥還在搖頭晃腦地唱,我感覺時間慢得可怕,稠得像漿糊。我哥在恬不知恥地唱,林寶寶歪著腦袋看他,散開的頭一縷一縷掛在她的臉旁,柔和的燈光照著她,讓她看上去特別慈祥,像一個凝視自己嬰兒的少婦。我衝林誌揚使了個眼色,林誌揚領會,咳嗽一聲,道:“一哥今總算是過了一把癮,我估計這幾河西的那幫孫子輕易不敢來咱們這裏了。”我哥繼續唱:“三朵紅花向陽開,政治夜校辦起來,貧下中農學文化呀,社員人人……哎,寶寶,後麵的怎麼唱來著?我忘詞兒了。”林寶寶雙手托著腮幫子,睫毛忽閃兩下,跟著唱:“一朵紅花向陽開,貧下中農幹起來……後麵的,後麵的……呀!你這個混蛋,我怎麼又讓你給耍了?”

我哥哥抱著肚子離開凳子,彎在那裏哇哇地笑,桌子全被他蹭挪了位置。

林寶寶抓起蒼蠅拍啪啪地敲我哥的脊背:“你這個壞水,你我怎麼就這麼笨呢?你這個壞水。”

我估計這裏麵有什麼道道兒,趁機:“你們兩個可真能鬧。得了得了,找個地方鬧去。”

林寶寶笑著笑著就流了眼淚:“不打你了,不打你了……眼睛迷了呢,該死的風。”

哪裏有風?關門堵窗的……我:“你這是激動的。”

我哥直起腰,抬起胳膊使勁擦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他的眼淚是笑出來的。林寶寶一會兒工夫就把自己的眼睛搓成了爛杏,眼波一抖一抖地瞟我哥。我哥揮一下手,把臉轉向林誌揚,問:“你剛才什麼?”林誌揚:“我,你今折騰爛木頭這麼一家夥,那幫孫子以後不會來咱們下街了。”我哥皺緊了眉頭:“那也不一定,有些時候單憑拳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揚揚,海運廣場那邊有個叫大有的你知道吧?”林誌揚:“知道。去年剛從勞改隊出來,在海市場賣海貨。他怎麼了?”“他跟鳳三關係不錯,是個老流氓,很猛。”我哥。林誌揚不屑地笑了:“就他?他得有三十好幾了吧?一個老家夥有什麼可怕的?不管他,他來了照樣是一個‘挺’。”我哥:“他不可怕,他手下有幾個兄弟很可怕,我在裏麵聽過的。”

“你的是不是金高?”林誌揚翻了個白眼。

“是他,他一直跟著大有。”

“我也聽過他,跟我年齡差不多,的確很勇猛……沒什麼,來了再。”

“來了也沒你們什麼事兒,”我哥揮了一下手,“大寬,知道今為什麼拉上你嗎?”

“知道。”

“以後給我把腰板挺起來,老張家的人都是硬漢子!”

“知道。”

“你在這裏呆會兒,咱倆一起回家老爺子容易亂想。我先回去,你過一會兒再回家。”

林寶寶拉了我哥一把:“要不讓大寬先回去,你再坐會兒,我有很多話要對你。”我哥一把甩開了她:“又不是以後不見麵了,明我還來,你早點兒歇著吧,我走了。”林寶寶再去拉我哥的時候,我哥已經晃出了門。林寶寶倚著門框,悵然若失地望著我哥遠去的背影,鼻涕又流到了下巴上。她擰一把鼻子,把手在屁股後麵一蹭,轉回頭衝我一眯眼:“姐姐有時候就是這麼賤。”林誌揚還在一旁嘟囔:“對呀,對呀,金高在大有那兒呢……奇怪,大有怎麼會跟鳳三是一夥的?”

他們的這些人我一個也不認識,管他呢,反正塌下來有我哥哥頂著……我坐到門口林寶寶旁邊的凳子上,嬉皮笑臉地:“姐,剛才我哥唱什麼紅花紅花的,你上了他的當,什麼意思?”林寶寶一抹胸口,吃吃地笑:“下鄉的時候,他經常在我麵前死皮賴臉地唱這個……這個壞水啊。後來他唱疲塌了,就動手動腳,貧下中農幹起來……嘻嘻,壞蛋。”

“我知道了,”我看一眼漆黑的街道,回頭笑道,“你們在農村,沒什麼文化生活,幹起來就幹起來唄。”

“你懂的不少嘛,跟你哥一樣,壞水。”林寶寶曖昧地笑,一陣風無聲無息地滑過她看似幸福的臉。

“站在門口幹什麼?”林誌揚嚷了一嗓子,“怕沒人看見你?什麼習慣這是?”

“毛病,”林寶寶關上門,坐回原來的地方,拿一塊抹布來回地蹭桌子,“大寬你可別跟他學,沒大沒。”

“他是個壞人,我不學他。姐,上次你,姑娘都喜歡流氓,什麼意思?”

林寶寶停下了抹桌子,她的眼窩很深,能看見裏麵有一種悠遠地意味:“你還,等你到了你哥這個年齡就知道了。女人是很脆弱的,女人是用來疼的,女人的心思是很亂的……”一撇嘴笑了,“姐姐上學的時候不用功,數理化沒學好,就語文好,不識幾個字,排比用得倒是不錯。大寬,聽姐姐啊,在溫柔的姑娘麵前要壞,要流氓。在流氓的姑娘麵前要好,要高雅。這裏麵大有學問,你要不是張毅的弟弟我還不告訴你呢……”清一下嗓子,幽幽地,“這裏麵的道理不少呢。”

林誌揚湊過來,呲著兩個大板牙衝他姐姐樂:“學問,學問啊!你怎麼以前沒告訴我這些?”

林寶寶矜矜鼻子,悠然把臉轉向了一邊:“你本來就是個流氓,我不用告訴你。”

林誌揚忿忿地橫了一下脖子:“剛才你的不是這麼個意思吧?”

林寶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你什麼時候拿我當姐姐對待了,你就什麼道理也明白了。”

林誌揚衝我一吐舌頭:“老娘們兒就這樣,你對她好她覺不出來,”抬手撕下牆上一個寫著“展經濟,保障供給”的標語,長歎一聲,“我需要黨和政府供給我一個女人,我都二十一歲了啊!如饑似渴的年齡……”撲拉兩下頭皮,斜我一眼,貌似感慨地,“哥們兒,這個世界有多少女人需要我們去愛啊。可我不太敢啊,我怕愛不好,人家踢我的**。”

林寶寶從她那屋探出頭來,衝我一勾手:“大寬你放心,明兒我就幫你打聽那個姑娘的事兒。”

我:“別讓她知道是我在背後打聽她,我也怕人家踢我。”

林寶寶:“不用囑咐,姐姐不笨。回家做個好夢去吧。”

我摸了林誌揚的肩膀一下,抓起汗衫,轉身就走:“一朵紅花向陽開,貧下中農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