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呆立在風口,足有十分鍾沒有緩過神來。風把我的嘴唇吹幹了,留在嘴唇上的楊波那些甜甜的口水,被風帶走了,我的嘴唇有一種燙傷後結疤的感覺。懸空著心走在下街空曠的馬路上,我不停地舔自己的嘴唇,上三下,下三下,一刻不停,就像一條得了精神病的狗。後來我把這事兒對王東了,我,敢情親嘴兒就這麼個破滋味啊,就暈那麼一下,哪裏有什麼舌頭勾著啊。王東點著我的鼻子笑,雛子哥哎,你那叫什麼親嘴啊,人家還沒準備好,你就撅著個嘴往裏戳,會有什麼感覺?還想舌頭勾你呢,能感覺暈一下就算你賺大啦。後來我才知道,我丟大人了,整個一個喝醉酒挖煤的。
那我沒有去淑芬店裏找金龍,我已經完全沒有了處理那些事情的心思。我好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我實在是不知道生活中還有這樣一種讓人愉快的感受,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楊波會給我這種感覺,讓我暈著也快樂著。我知道她從我的身邊跑開時喊的那聲“你流氓”是一種無意識的表白,甚至有“裝純純”的感覺……多年以後楊波躺在我的身邊對我,那你跟金龍的那些流氓話我都聽見了,還“攮”了我呢,姑奶奶就那麼容易讓你攮啊,後來你裝神弄鬼讓我的嘴撞你的“豬噅噅”,你當我傻呀,姑奶奶給你個甜頭嚐嚐罷了。我揪著她已經變成麵饅頭的**,你他媽的就是一個裝逼犯。
十八年後的那個沒有陽光的早晨,我回想起當年的這些事情,感覺自己絕望得就像一條即將死去的老狗,這種感覺隻有以膘子加二百五再乘以神經病的心態才可以承受。我想起那我與她的爭論,我那你既然知道我是在故意撞你的嘴,你為什麼還讓我撞?你純粹是一個勾引未成年少男犯。楊波哭了,她,我才是未成年呢,你一直在想方設法地折騰我,折騰完了就不管我了,你整走親戚似的進監獄,我餓死了也沒你什麼事兒。再後來她甩給我一頂顏色很環保的帽子,我就真的死了,行屍走肉的那種死。我再也不相信什麼愛情了,那些年我關心的隻是那些豐乳肥臀的女人們的豐乳和肥臀,並不斷地接近它們……這些記憶就如一隻優質高壓鍋,沒有一絲縫隙讓淫褻的氣味溜走,隻有上麵的孔兒在嗤嗤地冒氣。
不知打哪時候起,生活生了變化,那些我曾經萬分熟悉的人與事在不知不覺中離我越來越遠。每當夜幕降臨,一個人流連於那些不再熟悉的街道,我便會迷惘起來,邁不開腳步,磨磨蹭蹭地躑躅,疑惑一次次地湧上心頭,人生的道路怎麼就越走越沒有意思了呢?我的那些青春朝氣去了哪裏?我曾經的豪言壯語怎麼一下子就沒了?上的那隻老鷹呢?
那些,我特別想我爺爺,總感覺我爺爺要回來過年,回來跟我一起放鞭炮。我記得我爺爺去世那年的除夕,我爺爺找出一掛鞭炮邊往竹竿上掛邊,一會兒挑起來要舉得高點兒。他,王老糊家有一年放鞭,王老八舉竹竿舉得不高,王老糊:“高擎,高擎!”王老八:“你還嫌窮得慢啊。”我爺爺笑話他們,他們沒有文化,這種時候不能那個字。我爺爺王老糊沒有文化是有根據的,街麵上有個笑話王老糊還沒出來拉洋車的時候,在老家過年貼對子,把“吉慶有餘”貼在豬圈裏,把“肥豬滿圈”貼在炕頭上。那年放鞭炮,中途滅了,當我重新點上的時候,我爺爺不見了,他悶頭坐在炕上,像是得了一場大病。我總覺得這掛鞭炮的表現預示著什麼……那年的春剛過,我爺爺就去世了,走得毫無征兆。
我爺爺的骨灰在萬雲陵,已經在那裏躺了將近兩年了。周年的時候我和我爸爸去過一次,那時候我哥還在勞教所。我爸把我爺爺的骨灰盒捧到一處滿是青草和野花的山坡上,邊燒紙邊念叨,爹,你在那世好好的,咱們家不錯,你放心好了,老大就要回來了,老二也要上班了,現在政策好,到處都是做買賣的,要什麼有什麼,再也不用擔心吃不飽了。我爺爺帖在骨灰盒上的照片很安詳,他仿佛是在聽我爸爸話,看我默默地跪在那裏抹眼淚。我很少哭,打從記事起我幾乎就沒有哭過,可是那我哭得很厲害,我放鞭的時候沒放好,我爺爺走的時候我不在他的跟前,所以我哭,哭得腰裏直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