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一聲喝彩剛剛落下,蒯斌就躺回了被窩,屋裏旋即沒了聲響。
我穿好衣服,走到雜物堆旁,一把拽出了木乃伊:“別跟我解釋,我都看見了。走,跟我去隊部。”
木乃伊佝僂著身子翻了一個眼皮:“你算老幾?”
我邊往外拽軟成鼻涕的驢四兒,邊回了一句:“在這裏,除了蒯斌就是我,老子是勞改積極分子。”
蒯斌慢悠悠地支起了腦袋:“別管他,讓他繼續表演。”
木乃伊的嘴巴流著血,擦也擦不幹淨,索性不擦了,一橫脖子,呱唧一聲躺在了我的腳下。驢四兒似乎站不住了,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木乃伊的肚子上,隨著一聲舒坦的哎喲,滑到一邊,美美地打了一個哈欠。我征詢地看了蒯斌一眼,蒯斌衝我使了個眼色,我明白,他是讓我報告隊長去呢。眼鏡兒很伶俐,跳下大鋪,麻利地穿上衣服:“寬弟,我去。”
木乃伊被方隊長帶走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著他,據他在嚴管隊裏玩自殘,保外就醫了。
驢四兒被關了禁閉,三個月以後出來,刑期多了一年,因為故意傷害。
由於製止重新犯罪行為,蒯斌“升官”了,當了我們這個中隊的“大值星”(犯人頭),組長的位置自然成了我的。
又一個春來了。地裏的幾個肥料池子開始化凍,我們又開始“機動”了,繼續挖大糞往池子裏運,等待春耕的時候撒到田地裏。我不用拉車子了,我當了駕駛員,開著裝滿肥料的拖拉機往地頭上送糞,“裝卸工”有三四個,活兒異常輕快。一拉上個五六趟,然後就可以回監區休息了。監區的綠化很好,一樹一樹的桃花裝點著空曠的監區,讓我的心情同樣變得空曠與清澈,隻是氣依然感覺不出多少暖意。看空隻是一片蒼灰,似乎有一個碩大的冰塊兒在上麵懸浮著,不時讓我感到壓抑與憋悶,感到離我不遠的冬那種寒冷依然圍繞在我的身邊,讓我一次次地想要變成一隻鳥兒往家的方向飛。
剛出正月的時候,可智又來了一次,這次是他自己來的,他,我媽又住院了,我爸爸在醫院陪床。可智,林寶寶找了一份工作,在街道上的紙盒廠糊紙盒,一個月有三四十元的收入。她的脾氣也改了,整不言不語,下了班就回家陪我爸爸和我媽,有時候還帶著來順出來溜達,貼著牆根走。金龍回來了,好象是提前釋放的。金龍一回來就去了我家,跟我爸爸解釋那件事情,我爸聽不懂,任他,就是不話。後來他整跟家冠混在一起。家冠現在徹底混成了一個人物,年前他打聽到河西的一家酒店生意不錯,就派鄭奎帶著幾個兄弟去了這家酒店,找到經理,自己的“公司”資金周轉困難,要用一塊手表做抵押,借五萬元錢用一用。吃不住恐嚇,那位經理隻好將五萬塊錢打到了家冠指定的賬戶上……臨走的時候,可智,大寬你在裏麵不要亂琢磨這些事情,隻要家裏還安穩著,你就好好呆在裏麵,爭取早一出去。我的心亂得像鳥窩,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木著腦袋送他走了。外麵在下著一場太陽雪,陽光映照下,雪片亮閃閃地滿眼亂飛。
那些我們中隊一直在挖大糞,我很累,走著路都想睡覺,有一回竟然真的睡著了,帶隊的一聲“入監守法第一條,預備唱!”讓我一頭栽進了路邊的草叢。我很想離開這裏,我想在照顧好我爸我媽和來順的同時,看看下街變成了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