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來順將是另一個家冠?(3 / 3)

我知道王東歎這口氣裏麵包含著的意思,全是無奈……打從我出了事兒,王東就蔫了,幫我處理了冷庫和魚攤子,直接回了家。在家裏悶了一陣,他又去了麻三那裏,還幹電焊活兒,一點兒精神也打不起來。我想好了,這次回去以後堅決不在社會上混了,一是混不起,二是我實在是不能讓自己的兄弟再跟著我受折磨了。回去上班那是不可能了,現在工廠普遍不景氣,下崗職工螞蟻一樣多,我即便是回了廠也沒有什麼前途。我想找蒯斌或者可智他們借幾個錢,開個正當買賣,把王東他們幾個以前的老兄弟招集起來,好好幹,讓大家都能有一個好的歸宿。我問蔫蔫地歪在那裏的王東:“可智哥怎麼樣了?”

王東抬起了頭:“還行。不過他這幾年可變化了不少,油嘴滑舌,喜歡忽悠人,也許商人都這樣吧。”

我問:“他還做鋼結構生意嗎?”

王東:“還幹。買賣做大啦,轎車都開上了。”

我問:“最近他沒去我家看看我爸和嫂子他們?”

王東:“不大去了,也許是忙吧。來順這子也不懂事兒,見了可智不尊敬,就跟當年咱們對待斜眼兒似的。”

我的心裏又是一陣不爽,來順怎麼會變成這樣?誰教的?以前那是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我記得在他大約十三歲的時候,我帶他去公墓,燒完紙,磕完頭,一轉眼找不著他了。最後在一堆亂石後麵我現了他,他正懶洋洋地躺在那兒抽煙,樣子近乎無賴。我有些惱火,踢他一腳讓他給我哥去磕個頭,他,我不玩那套虛的,心裏有比什麼都強。我問他,你的心裏有什麼?他,有張毅爸爸,有你,有我爺爺,其他的都是他媽的扯淡。我,你媽生了你一頓,你的心裏竟然沒有她?來順跳起來,衝吼了一聲:“她欠我的!”我忍不住了,扳過屁股就是一頓亂抽。他不躲,任我抽。我打累了,抱著他走到我哥的墳前,硬按著他的腦袋給我哥磕了幾個頭。來順趴在那兒哭了,他,爸爸,我想你,我要給你報仇……

“二哥,其實來順比咱們混的那時候有頭腦,”王東打斷了我的思緒,“他輕易不在街上跟人打架,就是上來一陣有點兒蔫壞。去年我在街上碰見他跟幾個子光著膀子晃,看那架勢我以為他們要去跟誰打架,就悄悄地跟在後麵。你猜他們幹了什麼?把家冠的汽車輪胎用刀紮了,一個子又搬了一塊石頭把前玻璃砸了個稀巴爛。後來我看見他們進了一個商店,不多一會兒出來了,來順的手裏捏著一個漂亮的紙盒子。晚上我去看嫂子才知道,那是他偷的化妝品,送給他媽呢。”

這子這樣下去可不是個事兒,將來監獄就是他的歸宿,我聽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你回吧!”

王東不走,語氣軟得像個娘們兒:“二哥,出去以後別忘了嫂子。她可真不容易,一個女人拉扯著一老一少……”

我搖搖手不讓他了,一個勁地往外推他:“我知道。你走吧。”

王東還是不走,期期艾艾地:“我個事兒……你得挺住。”

還能有什麼讓我挺不住的事情?我淡然一笑:“你。”

王東啞著嗓子:“大奎死了,就在差三過年的時候。他拒捕,被內蒙那邊的警察給擊斃了,全身窟窿眼兒。”

這有什麼挺不住的?鄭奎的死在我的腦海裏已經演練過無數次了,我:“死了好,不用提心吊膽了。走吧。”

回監舍躺下,我的腦子亂得像是被人塞了一把茅草,一會兒是我爸爸佝僂著的背影,一會兒是林寶寶晃著臃腫的身體在家裏忙碌的情景,一會兒是來順光著膀子橫行街頭的身影,一會兒是家冠的獰笑,一會兒是我爺爺和我媽還有我哥哥衝我招手的鏡頭……我看見年輕的我扯著走路磕磕絆絆的來順躑躅在下街空曠的馬路上,路燈將一長一短的影子拖在地上,蛇一般地潛行;我看見長得比我哥還壯實的來順舉著一把獵槍,風一般地從下街的上空掠過,巨大的槍聲如同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