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妮知道,從自己心底升騰出的那一絲殺機,站在對麵的黑發男子並不曾察覺——對於這一點,布蕾妮十分肯定,從對方的臉紅,以及那句顧左右而言他的“好別致的麵具”,都可以輕鬆判斷出來,黑發男子正在為之前他自己的莽撞舉動而尷尬,在這個當口,那一絲隱秘的殺意,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望著他尷尬的樣子,布蕾妮突然又覺得自己太過在意某些東西——隻因為一個眼神,自己竟然對救命恩人生出了殺心——有點莫名其妙,不是麼?以前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會如此!
布蕾妮意識到,惡魔,那些如同地獄之火一般的惡魔,奪走了她曾經擁有的所有美好,但並不是什麼都沒有留下。至少還有那近乎絕望的恐懼、灼疼不息的傷口,以及失去親朋愛人的無盡悲痛……這所有留下的一切,噩夢一般縈繞在她心底,蒙蔽了她的眼,也驟然改變了她的心。
她知道,噩夢或許永遠不會再離去,而它每多存在一天,複仇的火焰就更濃烈一分。複仇的火焰越燃燒,自己的心就愈加煎熬!今天隻是開始,但變化已經存在!
至少,她知道,自己比以前更暴虐了!
一旦想清楚這些,布蕾妮再不遲疑,努力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她要戰勝這一切,跳出這看似是一個死結的惡性循環,她告訴自己,複仇當然要!但首先要拋卻在心頭籠罩的那團陰影!
在那位白發白須的吟遊詩人對同伴的取笑中,布蕾妮知道了對麵這位黑發男子的名字。於是,她才開口叫出那個咬字別扭的詞組,借討還麵具來打消此時存在於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
看到對方沒有立馬還回來的意思,布蕾妮也不好再說什麼。此時腿腳也不再麻木,她挪步轉身,走到小船中間處。要坐下的時候,才突然覺察到褲子、披風都緊緊地黏在身上,冰涼透體,裹挾著難受。
厭惡地將披風甩開,清冷的河風趁隙而入,布蕾妮不禁寒戰連連,銀牙不受控製地頻頻相磕,發出嘚嘚的輕響。不得已之下,他隻好重新把披風扯過來,擰幹上麵的水之後,在身上裹好。雖然作用不大,但聊勝於無呀!
李拜伊看著布蕾妮在風中瑟瑟發抖,歎口氣後,搖著頭把自己身上的那件厚厚的羊毛鬥篷解下,遞了過去。布蕾妮抬頭接過,視線餘光正好看到鼓滿風的那麵花帆。
“幸好,是乳白色,而不是像風帆那樣的紅紅綠綠、‘花枝招展’……”布蕾妮心中莫名地冒出這個念頭,一邊手腳哆嗦著披裹,一邊轉念:“即便是那樣,我也隻能照披不誤。”
李拜伊撥弄了一下腰間的寶劍,把掛在另一側的木質酒壺取下,“先喝點這個,暫且暖暖身子!船上不方便,稍等一下,我們找個地方靠岸,你好換身幹爽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