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對著“蘇公館”的一樓大廳有六個房間,四個是給蘇援的四個弟妹們住的:大門兩邊的是小五和小六的房間,中間兩間是小七和小四的。靠著樓梯還有兩間屋子,卻沒有給小九住,小九住在三樓。一樓那兩間沒人住的房子,一間放著三叔的草藥,另一間放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十八般兵器,還有一些簡易的健身器材。
聽完老婁和老何的對話,我躲進了小六的屋子。這個屋子除了一個書架,沒什麼擺設,連張椅子都沒有,也沒有鋪地毯,水泥地麵上裂開了條條紋縫,卻十分清潔。床鋪得整整齊齊,沒有被褥,隻有床單和一床毛巾被,床下是一個不大的紙盒,大概是裝著衣服。牆上掛著一把褐色劍鞘的寶劍,我一進門,帶起了風,猩紅的劍穗兒在潔白的牆上微微晃動。
第一天住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這間屋子很奇怪,比如連床被子都沒有(我住進去是現拿的被子),小六是怎麼睡覺的呢?再比如,書架上放滿了書,卻沒有書桌和椅子,小六又是如何讀書寫字的呢?
我走到書架邊,想看看這個小六是不是拿一架子書來附庸風雅,翻了兩本,卻大吃一驚,這兩本書竟然是《量子物理學》和《高等數學》,而且已經翻舊了,不過上麵卻幹幹淨淨的沒有字跡。
難道這是小六讀的書?我捧著那兩本書,禁不住疑惑起來。恰好旁邊有一個筆記本,我就拿下來翻開,頓覺頭昏腦脹,原來那裏麵和二叔櫃子裏的那些本子一樣,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計算公式和注釋,微分積分的公式我還是記得的,所以我看得出來,那分明就是大學作業!上麵的字跡,雖然少了點章法,卻剛勁有力,明顯地和二叔的不一樣。
這應該是小六的字!
比起小六的作業來,我得說,我上大學那些年,從來沒有哪一次的作業像小六的那樣細致認真。
想不到小六還真的是文武雙全!
翻到夾著圓珠筆的那一頁,裏麵空空的沒寫什麼,隻在頁腳寫著個2/9的算術式,旁邊還打著個沉重的歎號。
2/9?這是什麼意思?
光是這一頁有嗎?我急急地翻著前麵,發現每頁的頁腳都有個2/9的算術式,旁邊加著歎號。
這裏的人除了小四青紅是個機敏靈秀的姑娘,蘇援是強悍的老大,三哥不在,小五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個笨嘴夯舌的大老粗,小七那是瘋丫頭,小九想來倒是能猜到,可她是啞姑娘,那麼,誰會有心思去做這個文字遊戲猜這個謎!
是不是說他們排行到小九,實際卻少兩個?
不懂,不明白什麼意思。
看來小六也是個奇怪的家夥!
小六走的時候,說他找不到青紅就不回來,那種勇毅堅決和沉靜實在是讓人驚歎。
想到小六在蘇援的房間看著我的那會子,隻是抱著胳膊不說話也不動、腰板倍兒直地坐著的情景,再看看這個奇怪的算術式,我搖了搖頭,把筆記本放回原處。
坐在小六的床上,聽見外麵大廳裏三叔和心瀾的說話聲,然後是心瀾向小五問我的下落,想來心瀾已經開始找我了,要不要出去,我心裏猶豫著。
正好外麵老婁打電話回來了,恰好就站在離窗戶不遠的地方,和老何說著什麼。
這麼快就回來了?我懷疑他根本沒有去打電話。
我實在不想被他看見,也不想看他的那張長臉或者聽他的那些市井言論,就離開了小六的屋子。
心瀾見了我,驚喜道:“原來你在這間屋子裏,我正在找你呢!”
“找我幹什麼?”
“你說找你幹什麼?我們商量好了輪流照看你的,現在紅雲和裕祥已經‘下班’了,你卻跑了!”
“我沒什麼好照看的,你還是看著小七吧,她發著高燒呢!”
“可是她已經……”
“你看我,需要照顧嗎?二叔不見了,你還是去找找二叔吧!”
三叔已經看出了點什麼,說道:“小田,你不要這樣嘛!心瀾剛過來了,連口氣都沒喘,你就要她去找人?你讓她去哪兒找啊?”
“可是人不見了,難道也沒個人去找嗎?”
“那我去吧!”老五甕聲甕氣地說道。
“你那頭被人打破了,別出去招了風!”三叔道,“誰都別去找,是生是死這都是命!我看你二叔也是一時想不開,出去散散心,可能很快就回來了!”
“他不是一時想不開,他肯定一直都想不開,”老五道,“明天就要拿機器去換人了,二叔怎麼想得開?何況,現在都還沒有四姐的消息!三叔,您就讓我……”
“你……不許出去!”三叔一臉慍怒,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怎麼,明天就要拿機器去換人?是換青紅嗎?誰要換的?”心瀾急急地問道。
三叔點點頭道:“是換小四兒!”
“青紅沒事吧?”
“誰知道呢,現在二叔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唉……”小五唉聲歎氣地說道。
“青紅她……”心瀾說著,咬著嘴唇,忍不住哭了。
“你別在這裏哭哭啼啼的讓人看了心煩行不行,大家都很著急呢……”
“真的……沒有人去找嗎,那我去……三叔,您快說讓我去哪兒找吧!”心瀾抹了把眼淚說道。
三叔趕忙阻止道:“已經有人去找了,刑警隊的同誌,還有我們家的幾個人,都已經在找著呢!”
“那我……”
“你去做點飯吧,這都下午了,三叔他們可都還沒吃午飯呢!”
“小田,你怎麼……”
心瀾沒等三叔的話說完,就低著頭向後麵的廚房走去了。
“小田哪,我知道你確實心煩,但是你也不該把火撒到心瀾頭上啊!心瀾可是個不錯的女孩呢,她給你做了雞湯送來,還給我們帶了一大鍋呢!”
我對心瀾發火了嗎?我恍然問自己,我說的不都是實話嗎?
“不就那麼一個飯盒嘛,能有多少啊?”我沒心沒肺地說道。
“不管多少,總是一片心意嘛!再說了,這麼遠的路,她一個女孩子,能做多少?做了又能帶多少來?唉!小田,你遇事能不能不這麼衝動,這對你的心髒不好!”
“三叔,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她就……容易發火!其實我……我也知道她是個好女孩!”
“唉!小田哪,老話說得好:少年夫妻老來伴哪!兩個人在一起,那是幾百世修來的福分,多難得!你是事非經過不知難啊!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們家青紅和你二叔失蹤的事情煩心,可那和心瀾姑娘有什麼關係呢?你說她大老遠的跑來,這總是一片好心的嘛!‘還將舊來意,憐取眼前人’!還是多體貼她關心她一點吧!”
三叔勸完我,又衝小五道:“小五,去把你心瀾姐叫出來,就說我有話要問她。”
“哎!”小五口中應著就跑開了,一邊跑還一邊叫著:“心瀾姐,心瀾姐,三叔叫你呢,三叔叫你呢!--哎呀,對不起,心瀾姐,你怎麼在這兒呢?我撞到你了嗎?心瀾姐,你怎麼哭了?”
小五的話清清楚楚地傳到客廳裏,我聽得心火上竄,有點想把什麼東西狠狠地咬成兩半的衝動,可我嘴裏卻什麼都沒有,十分遺憾,隻有讓兩排牙齒自己幹架。
“算了,我和小五去做飯吧!我叫她出來,你們好好交流一下。我看你們是太長時間沒見了,彼此有點陌生了。”三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看見我點了點頭,他才過去了。
我知道心瀾肯定不會出來,就回到蘇援的房間,百無聊賴地在屋裏轉悠。
蘇援的屋子比較大,有一套書桌椅子,一大兩小三個沙發,窗戶邊的牆上有一麵鏡子,鏡子下麵是個裝電器的大紙箱子,我打開一看,卻是一箱子衣服。我看著那個紙箱子,想起三叔說二叔的那個櫃子是蘇援的衣櫃,不由得一陣心酸--唉,為了二叔的機器,這個家裏付出的犧牲可真是太大了!
我的目光從紙箱子上掃過,卻立即又被一種顏色拉了回去。
米黃色?
這不是去醫院找我的時候,蘇援穿的風衣嗎?
心裏有一種模模糊糊的願望,想掏掏那風衣的口袋。
我記得,蘇援曾經說自己有幾張照片,那天在精神病院,她似乎就把它們放在這件風衣的口袋裏。她說那是心瀾和她的那個外教的合影,而且還是比較親密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