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通電話那邊的人叫什麼“老閩”,不管是姓閩還是來自福建,這我都可以接受,第一通電話裏的人竟然是老外,這真要讓我想破腦殼了!而且更奇的是,第三撥人居然來短信說心瀾在他手上,還“很安全”!
我哭笑不得,茫然地站在錦繡公園大門口,覺得自己的所謂計劃簡直就是個兒戲:還沒開始就被人給攪得一塌糊塗,或者說被我“導”得一塌糊塗。
計劃這樣實施下去,我還期望能搞成什麼?救人?交易軟件?還是逃命?
想想就覺得是個極幽默的諷刺劇:算了吧!你還救人呢,你還交易軟件呢,你還包人家幾家的大湯圓呢,你都快被人套起來了還在幫人織麻袋呢!
我按短信的號碼撥了三次過去,那邊都是“對方無人接聽”,哦,e on!這又是什麼人,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他又是哪撥人?他想幹什麼?
老閩、老外,這兩個都可以排除了,難道是老閩說的溫州炒房團?或者是那個“我身邊的人”?溫州炒房團來自外地,在這裏的資源肯定沒有老閩那幫人豐富,如果老閩沒抓住心瀾,那他們就更不應該有這個機會。
那麼就一定是我身邊的人了!
一想到那個內鬼就在我自己身邊,這真是可怕!連老羅都搞不清楚心瀾的下落,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我想了一圈,才想出一個人來--海堤!
海堤,那個把自己證件上的名字捂起來的家夥!
越想越覺得非常有可能: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真名藏起來?為什麼周隊長和張大隊長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連老羅也語焉不詳?
而且他認識蘇公館的人,也就應該知道我和心瀾的關係。
不行,我得立即去蘇公館,問問這個海堤到底是個什麼人。
跨上摩托車,剛要啟動,一個在錦繡公園門口排隊的出租車司機從車裏鑽了出來,向我走過來,離了我兩三米的距離,直愣愣地盯著我看。
這家夥四十來歲的樣子,比我還高半頭,足有一米九幾的樣子,肥頭大耳的,不過眼睛卻精光精光的,像是個成了精的大象。
我被這個鑽井般的大漢看楞了,心裏直發毛:這該不是哪撥人來抓我的吧?剛要問他為什麼這樣看我,這“象爺”忽然一轉身,跑向另一輛出租車,發了雞爪瘋似的拍著那車的窗戶,等裏麵那個瘦瘦的司機搖下窗戶,“象爺”緊張地壓低聲音說道:“你看你看,這個年輕人像不像咱們老板說的找到了給十萬元獎勵的那個人?”他的聲音抖得不像樣子,激動之下,無意中就提高了很多,所以盡管已經壓低了,我卻聽得真真切切的。
找到“我”給十萬元?這是什麼話?誰這麼慷慨?怎麼聽不明白?
瘦子探出頭,揉了揉眼睛,把目光紮向我,看了幾秒鍾忽然驚叫道:“哎呀,你還別說,真像!--你等一下,我找照片對照一下再看看!”
“象爺”一聽這話,沒等瘦子找到照片,異常敏捷地一扭頭就衝我跑過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的臉已經迫在眉睫了:“老師兒,你貴姓啊?”
我被他的那張油臉和一嘴的煙味熏得直起雞皮疙瘩,下意識地想起在精神病院的時候,老羅給我“改”的姓,就說道:“我……我姓葉!怎麼了?”
“你真的是姓葉啊?”五月的麗日下,他的眼中閃出一道光來,和他合不攏的嘴裏的那兩排白花花的牙齒交相輝映。
“我說了……我姓葉!有什麼不對嗎?”
“你帶有身份證嗎?給我看看行嗎?”象爺說著,手已經伸過來抓住了我的胳膊。
張口就要我的身份證?還抓我,這也太無禮了吧!我憑什麼給你看我的身份證?你憑什麼抓我?
“喂喂喂,你是警察還是什麼人?我沒招你惹你的,別動手動腳的行不行?”
他一手舉在頭邊點頭哈腰地向我敬禮,一手卻仍然扯著我,說道:“對不起!對不起!老師兒!我就是想看看!沒別的意思!”
“什麼沒別的意思啊?你放開我再說話!你這成什麼了,想搶劫嗎?”
這時那瘦子已經拿著一張報紙跑過來了,站在我麵前,一邊看我一邊比對著報紙,“哎喲,血多了,糊住臉了!--不過臉型挺像!”
“象爺”鬆了我,一把搶過報紙,卻又立即抓住我,也比對起來。
“象爺”看了我幾眼,臉也扭曲了,聲音也變調了,幾乎哭一樣地說道:“哎呀,我的媽吔!我說我今天早上起來怎麼左眼皮老是跳呢,原來我撞大運了!這十萬塊錢的獎勵是我的了!我今天是撞大運了!”
我聽得一頭霧水,問道:“等一下,等一下!你們說什麼呢?什麼十萬元獎勵?和我有什麼關係?”
“和你太有關係了!你看看這報紙!”“象爺”說著,把報紙遞給我,“看看這是不是你?”
我看了報紙,就見一行標題被濃墨重彩地劃了個大圈:市委書記看望隻身鬥悍匪的虎膽英雄小葉!旁邊還觸目驚心地寫著兩行大字:寧可少拉一客,不可少盯一人!讓我想起那句“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恐怖口號來。
看到那行標題,刹那間我明白了:這就是我在精神病院的時候,老羅帶給我看的那天的報紙。
不管是出了什麼事要懸賞找我,我是被自己歪打正著了!
我看著那張報紙,沮喪得說不出話來。為什麼我要自作聰明地說我姓葉呢?我明明叫田弘啊!
我的臉一定變得煞白。
為什麼會有十萬元的獎勵?我現在為什麼這麼值錢?
我忽然想起在海螺大酒店的時候,那個轉電話的人接到五千元賬號的事情--見鬼!他們這一定又是那個家夥被騙了!
“哎呀!老朱,咱們真走運,大白天都能撿到寶!”瘦子一邊說著一邊興奮地拍著老朱的肩膀,“沒說的,你六我四!回頭你還得去小肥羊請客啊!”
“什麼咱們?什麼要我六你四?人是我發現的,有你老齊什麼事?”
“沒有我的報紙,你怎麼發現?”
“報紙我家也有,我今天沒帶--我就今天沒帶!前幾天你不也找我要報紙比著找人的嗎!”
“所以要四六分嘛!我又沒要平分!”
“人是我發現的,鬼才跟你四六分!”
“你這家夥……你,哎,把報紙還給我!”
兩人說著就扭成一團。別看老朱一手抓著我的胳膊,一手去推老齊,還真不含糊,老齊楞是近不了我的身。
“哎哎哎哎哎!你們倆搶你們的,放開我行不行?你要不放,那說清楚:為什麼找到這個人就給十萬塊錢?是誰說的?”
老齊道:“你還裝糊塗?--上次我們有個夥計幫你轉了電話,拿了五千塊錢,就在海螺大酒店!你忘了?”
我急忙申辯道:“人家根本就沒給,那是騙他的!”
“什麼沒給?老候第二天沒取到是因為賬號沒激活!那五千塊錢,他第三天就取到了!我親眼看見的--我陪他一塊去的!錢當時就轉賬到他的小金庫裏去了,完了老候還請我吃的羊腰子,要我對他老婆保密呢!沒取到,他請的什麼客?我操,那天我吃了十個羊腰子啊!差點沒把我撐死!”
老朱瞪著老齊,怒道:“什麼?老候還請你吃羊腰子了?他媽的,都是一個公司的,他怎麼沒請我吃?還跟我裝相,說錢還沒裝他腰包就被他老婆搶去,買了婷美和背背佳,說他老婆穿上了多好看多好看!還說他兒子的背背佳都舍不得背,要等舊書包扔了再用--說得他媽的有鼻子有眼兒的,我還替他罵他老婆是屬白眼狼的呢!今天才知道,老齊才是他媽的白眼狼--十個羊腰子,我呸!”
老朱口吐白沫地罵著,那眼神透著讓人恐怖的憤恨,愈發像個成精--不,成妖的大象!
看來,那人說的五千塊錢是真的給那個司機老候了!
這麼說,還真的有什麼見鬼的懸賞獎勵?
“到底是誰對你們說有這十萬塊錢獎勵的?”
“誰說的?我們老板說的!”老齊道,“如果是我們上班時間發現的,給十萬;下班了,就算是自己找的,那就是二十萬了!”
什麼,二十萬?我的頭開始大起來。
這時候,又有四五個出租車司機圍了過來,路人也紛紛駐足開始圍觀。
這可不行,我必須跑掉!讓這些財迷們送去請賞,我哪還幹得了什麼事?
不過,事情沒弄明白,就這麼跑掉怎麼行?
我正在猶豫的時候,從四麵八方伸過來幾隻手抓住了我,那些人也開始推推搡搡起來。
顧不了那麼多了,等你把事情弄明白了,也被人盛到盤子裏去了!
“嘿,誰的錢包嘿!那是誰的錢包掉了?”
沒人鬆手,推搡繼續著,夾雜著怒罵。看來他們的錢包都比不上我昂貴!可也是,誰的錢包裏裝得下十萬塊錢呢!
“那是誰的輪胎,誰的輪胎自個滾跑了!”
我身上的兩隻手遲疑了一下,但是電閃火石之間又開始發力猛扯--商業社會把出租車行業的司機同誌們的素質大幅度地提高了,他們中最遲鈍的人也以光速的思維得出結論:輪胎也不抵不上十萬塊錢!
“誰的車被撞了,交警來了!”
無人理會!我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在那些抓慣了方向盤的人手中,就像怒海狂濤中的一條小破船!被揪起,被按下,被拉來,被扯去!
“救命啊!搶人哪!搶劫哪!搶親哪!”我語無倫次地嘶聲喊叫起來。
可我越是喊,人越來得多,現在大概足足都有幾十號了,他們發瘋似的呼喊著、爭搶著。我的話被淹沒在喝罵的海洋裏。我的身體被纏繞於手的叢林中。我理屈詞窮了,我山窮水盡了,坐在摩托車上,我像坐上了旋轉木馬,而且這旋轉木馬還在左右搖晃。我的手腳都被人拉扯著,很快就被他們給抬起來,眼看就要車裂了!
該咋說咋說,我得感謝老朱!多虧了老朱,我才算落了個囫圇人!
老朱開始時是一手抓著我,一手推那些人,拚命捍衛自己的第一發現權。後來就不行了,因為人實在是太多了,都要把我抓到他們那邊去。老朱就鬆了抓我的那隻手,一邊高喊著“這人是我最先發現的”,一邊死命去推那些人,推不透,他也不喊了,幹脆就用肩膀扛開了。--這正是我被人死囚般抬起準備動用非人道酷刑的時候,真是千鈞一發呀!那些人都沒有他肥壯,被他埋頭苦扛一扛一個屁股敦,真真叫人開了眼。